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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众生畏果,菩萨畏因
泗水环城抱,来去日潾潾。
丰沛至今在,汉事已千春。
十月初九,徐州府沛县,清晨。
作为汉高祖起势之地,沛县向来有「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的大名,兼带运河必经丶倚靠微山湖丶两省交界的地理优势,乃是当之无愧的南直隶守门大县。
县城周长五华里,城墙高两丈,阔一丈八,护城壕深两丈,阔三丈。
泗水悠悠,环绕北门和东门,泗水从南门前流过,在城东南与泗水交汇,三座城门前都有水旱码头,飞云桥架设在二水交汇处,舟来车往,商贾云集,极为繁华。
今日天气不算太好,风来料峭,夹杂着雨滴,沾湿了行人的衣帽。
然而即便如此,外城依旧聚集了十里八乡赶集的百姓,络绎进出,人满为患。
「好吃热乎死面锅饼,不日弄人!」
「达达,俺要吃俺要吃。」
「县爷布告!皇帝陛下南巡途径徐州,军民百姓和气赶集,不得妄生事端!」
「足炸热炒解拉猴!金金黄黄的解拉猴!」
任由细雨飘落在身上的朱翊钧,静静站在城墙上,遥遥远观着赶集的场景,心中颇有些感慨。
也不知多少年没见着这等场景了。
在他印象里,十里八乡赶集是有约定俗成的,某某村赶每旬一四七,某某乡赶每旬三六九,亦或者逢五赶县里大集之类的——看来早在明朝便是如此习俗了。
每到当日,必然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今日这喧嚣模样,似乎是正好赶上沛县赶大集的时候了。
朱翊钧正看得入神,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思绪。
「金轮法师,骆统领业已将沛县布防,请法师入城。」
朱翊钧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翰林院编修孙继皋站在身后,一副脾约的模样。
他自然是知道孙状元为何这般模样,却佯作不曾察觉。
皇帝抬手朝不远处的蒋克谦,李如松等人招了招,带头走下城墙。
孙继皋连忙越过一干厂卫,跟到皇帝身后。
孙状元没走几步,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凑近皇帝,哀怨道:「金轮法师,果真不能换个称呼?」
朱少爷,朱公子不是挺好?把它换了做什麽呢?
哪怕叫什麽少将军,小爵爷呢!?
朱翊钧扶着城墙边沿,拾级而下,闻言头也不回,背对着孙继皋静音呵笑。
他今日一身僧袍,又穿着锦靴,腰缠玉带,戴着避雨的斗笠,混然一副四不像的模样。
偏偏就是如此装扮,朱翊钧才体会到了武宗皇帝的快乐。
他理直气壮地驳回了孙继皋的谏言,老气横秋道:「朕这是籍此感怀祖宗。」
「当初武庙自称大护国保安寺秉秘密教丶掌西方坛大庆法王,领占班丹。」
「正所谓传承有序,朕如今自称金轮法王有什麽问题?」
真要论起来,他朱翊钧可是兼着释儒道最高传承的当世圣人。
孙继皋堂堂状元,面对皇帝这般说辞,愣是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翊钧不给孙继皋继续发难的机会,顺势就说起了正事:「徐州几县官定赋税如何?实收如何?」
皇帝回行在露了一面后,特地带上此前的先行官孙继皋,显然有用处的。
说起正事,孙继皋便没了功夫纠结皇帝的称呼。
他很快进入了角色:「好叫金轮法王知道,徐州各县的供赋,无论是额量还是种类,都相对固定。」
「太祖至孝宗时,每年徵收税米26177石4斗6升3合2勺,内荒地5571顷73亩,实在行粮地31944顷94亩,该徵折色银40631两6钱4分。」
「嗣至景泰二年止,升科免豁,续有增减,实该地30498顷30亩9分,共徵折银39406两1分6厘。」
徐州田赋的缩水,很大程度上不是什麽弊政,只是黄泛影响之一罢了。
简而言之,徐州一府之地,田赋一直在4万两左右,一个并不多的数字。
「至弘治初,加徵银151两6钱9分,补齐了部分缺额。」
「嘉靖时,徐州因人丁节年滋生,参差不一,户部曾有加派,但不过二年,徐州黄泛成灾,加派部分便被世宗免除了。」
朱翊钧听得世宗主动免赋,忍不住稀奇地看了一眼孙继皋。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孙继皋脸色一黑。
皇帝装和尚也就罢了,还真就念起佛偈挖苦起祖宗了——谁听不出来皇帝这是暗指世宗免赋就是「心生」,此后疯狂揽财就是「心灭」?
朱翊钧手中空空,暗衬稍后上街得再买串佛珠,口中仍是云淡风轻的高僧模样,继续问道:「漕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