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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堤坝才敢回来收拾收拾。」
「结果第二年,又下了一整个秋天的大雨,黄丶淮丶泗,河水全部猛涨,隆庆五年四月,黄河又杀千刀的一口气决了十一座堤!」
「俺们这块,也不晓得什麽豆腐渣堤坝,万历元年决,万历三年又决,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一直到万历五年往后,才好上那麽一点。」
朱翊钧越听越是沉默。
自古以来,黄河便是治国兴邦的重中之重。
古往今来无数次洪水决溢,河道迁徙,都伴随着流杀百姓,侵没田产,淹毁城郭,改换地貌,两岸生民不知蒙受了多少惨痛,实在灾难巨大,罪孽深重。
时代的沉痛,落到个人头上,那真是痛上加痛。
眼前肉铺的一家四口,显然颇有家资,尚且能够几经流离,重返故乡,而在此之外,不知道有多少浮尸饿殍,埋葬在了黄河两岸间,了无痕迹。
朱翊钧这个假和尚,脸上露出了真慈悲,宽慰道:「朝廷治河,往往经年累月,成效是慢了点。」
想说好日子在后头,又怕显得讽刺,只能委婉表达。
女摊主听后,却嗤之以鼻:「少搞些豆腐渣堤坝,说不得成效就快了。」
这话是第二次说了,朱翊钧有些在意。
他想了想,以驳代问:「黄河汹涌,屡有决口岂非寻常?女施主莫要犯了嗔念。」
女摊主被高僧质疑,果然急了。
她连忙解释道:「大师,可不是俺乱说。」
「万历五年,张詹张郎中来咱们这里治水,挤走了好几个贪官,重修了李家沟,龙子滩那片的河堤。」
「之前年年决堤,但在那之后的三年,黄河再涨水,每次全都挺了过去!」
朱翊钧再度听到张詹这个名字,倒是并不意外。
万历五年,水患闹了次大的,黄河决于砀山,淮水决于高家堰,泗水决于沛县,几乎半壁江山都遭受洪灾,也就是那时,潘季驯又要人又要钱,搞了好几处大工程。
看来张詹彼时得了不少民心。
至于豆不豆腐渣的,恐怕还得稍后当面问问张郎中。
想到这里,朱翊钧顺便问路道:「这般看来,张郎中倒是个万家生佛的好官,贫僧安有不拜会之理。」
「女施主可知,这位管河郎张詹的府邸哪里寻?」
本是寻常问路。
孰料,那女摊主听了这话,莫名叹了一口气。
正当朱翊钧疑惑之际,女摊主才道:「圣僧拜会是拜会不成了,此刻登门,还能为张郎中诵经超度一二。」
「就沿着小街子走到头,往北,不远处就是东门口,张善人府上挂着白事,一眼就能看到。」
说罢,便将找好的零钱伸手递了出来。
朱翊钧一愣。
张詹死了?
又死了?
朱翊钧难掩错愕,转头看向蒋克谦。
后者微微摇头,表示锦衣卫提前踩点时,没汇报什麽蹊跷的事,必然是死得合情合理。
朱翊钧疑窦丛生,看向女摊主:「敢问女施主,张郎中是何时去的?什麽因由?」
无怪他多疑,毕竟如今微服私访,都是天津那档子事给逼的。
女摊主不疑有他,有问必答:「唉,说是前些天赶去淮安见上官,结果刚一出县马车就失控了,撞到前面的驴车,场面太乱了,说是给踩死的,今儿个正好头七。」
朱翊钧这才稍微释怀。
好在不是赶在自己前后脚死的。
正当他想继续追问时,女摊主伸着脖子鬼鬼祟祟,四处张望。
等路人走远,她才凑近朱翊钧,挤眉弄眼道:「这事老蹊跷了,俺们村里都说是有人害的,张大善前些日子还在查河道贪腐的事,结果真就死得不明不白。」
「全车随行属吏六七人,偏就死了张郎中一个。」
「还有赶路的马车夫,不知道哪来六千两的当票,连夜兑付完,直接就跑了,以俺看啊……」
女摊主正说着县里的流言,眼尖瞅见自家男人往回走了,连忙掐断话头,忙活起肉铺生意来。
皇帝身后的众人皆是若有所思。
蒋克谦犹疑片刻,上前与皇帝请示道:「我四处看看?」
朱翊钧有些出神地点了点头。
等到魏朝与孙继皋先后归队,只看见皇帝站在原地低头皱眉,似乎在想什麽事情。
「陛……法王……」
孙继皋是文臣,好歹说得上话,上前轻轻唤了一声。
朱翊钧回过神来。
见得是孙继皋,忍不住双手合十,真切诵了一句佛偈:「众生畏果,贫僧畏因。」
在孙继皋茫然的目光中,朱翊钧拍了拍孙状元的肩膀,喃喃道:「地方州县,营商环境不好,到底还是官场生态太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