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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睿阅人无数,他只是略微一看,就能察觉到夏侯霸在回答时心中隐藏着的胆怯。
说出口的保证与许诺,与实际上他会如何做事,似乎并无多大关连。
此人的上限也就这样了。管理数千军队,镇压一州之内的叛乱与蛮夷,如此而已。既然没有了太多期待,曹睿也不愿在夏侯霸身上多费什麽感情。
「甚好。」曹睿淡淡点头:「有你此言,朕可以放心让你任在湘州了。」
「司马叔达。」
「臣在。」司马孚躬身行礼。
曹睿观察几瞬司马孚的面孔,开口问道:「你在凉州数年,又在营州数年。以你之见,凉州的边事与营州的边事有何不同?」
司马孚不禁一愣。
这……问夏侯霸是问心得,问自己却是问这麽具体的问题了!其中难度可是截然不同,连问话也要优待夏侯家的人吗?
司马孚的脑子还是比夏侯霸灵光些的,完全可以支持他边说边想,故而司马孚拱手一礼,缓缓说道:
「回禀陛下,凉州在大魏西北,营州在大魏东北,此二州地理不同丶气候不同丶风貌不同丶语调不同。但这些皆非根本之事,臣以为根本之事只有道路与百姓两处!」
「嗯,不错。」曹睿淡淡一笑:「有些意思,继续说下去。」
「是。」司马孚继续说道:「凉州丶营州两州,距离洛中尽皆远甚。凉州与秦州相接丶营州与幽州相接,其间道路遥远,故而凉州丶营州二州皆需自我维持粮草与生计,大魏素来对凉州丶营州不征粮,只徵收物资,便是如此之故。」
「一州之得要足够养兵,百姓多寡决定了产出多少,也决定州内军力。凉州汉丶羌百姓约为三丶七之分,故而朝廷在凉州需广布恩德丶少用刑罚丶安抚诸胡丶若有变则需出奇策。营州襄平丶高句丽丶乐浪丶带方四郡之中,汉与东夷百姓约为七丶三之分,足以屯田养兵二万,因故可以对周边百济丶高句丽丶扶馀三国以强兵压制。」
「关于陛下所问,臣以道路丶百姓两项回禀。此两项的差异乃是凉州与营州本质上的差异,还望陛下圣鉴!」
曹睿朝着书房侧边一瞥,看了眼在桌案后坐着的散骑侍郎李熹:「将司马叔达的话都记下来!」
「臣遵旨。」李熹点头应声,手下墨笔片刻不停。
曹睿又问:「司马卿,既然你说道路遥远丶百姓不同,那你再给朕说说,新归化大魏的江南各州,朝廷治理起来又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还是从你提出的道路和百姓两处来说!朕给你换个词语,用道路丶户口两词来说。」
「臣遵旨。」司马孚的脑子高速转动了起来,缓慢而又持续的开口说道:「陛下以臣为珠崖太守,臣请从珠崖郡开始来说。」
「可。」曹睿应了一字。
司马孚道:「秦朝始皇帝以平灭六国之威势对百越三次出征,其中胜负之分,在灵渠开凿成功之后就已分晓。」
「去年毌丘将军自巴丘与陛下分兵,南下交州之时,亦是从长沙郡南下,以湘水为依仗为大军运送粮草后勤。从湘州南下而至南海郡番禺,从番禺经西江可至苍梧丶郁林二郡,从郁林郡南下可至合浦,从合浦和南海二郡沿海南下可至珠崖州。从合浦再出西南,可沿海而至恢嚎ぃ顺交趾南下可至九真丶日南二郡。」
「从道路来说,欲控交州,当先控湘州。欲控湘州,当先控大江。」
「而若要控交州最南的珠崖丶交趾丶九真丶日南等郡,则要将番禺丶广信丶桂林等几处大城握入掌控之中。」
曹睿笑道:「若由司马卿这般来说,交州诸郡之中亦是汉人与百越之人杂居,又应当如何将彼处治理的犹如中原腹地一般?」
「恕臣直言,此事一时难以急切办得,此前吴国据有交州二十馀年,亦未能做成此事,连汉时都没做成。」司马孚拱手真切答道:「陛下,臣以为对于交州也好,对于湘丶江丶扬各州也罢,掌控那些被山越丶蛮人掌握的山野荒僻之地并非紧要之事。」
「对于大魏来说,当速速在前往交州各郡丶江州及扬州沿海各郡修建道路,遣北人为官据有城池丶修葺城防,以确保大魏出兵及粮草通道不断!此乃大魏紧要之事,而非急切要治理当地。」
曹睿点头:「如你所说,当兴哪些城池?」
司马孚道:「在武汉和江陵之南,当兴临湘丶酃丶桂阳丶临贺丶广信丶番禺丶合浦七城。」
曹睿又笑了一笑:「那司马卿为珠崖太守,你也知道,珠崖郡已经废弃多年,朕知晓你是一个能臣,故而用你在珠崖州发挥才干丶重立一郡。你当如何重建珠崖郡?」
「回陛下,珠崖一州孤悬大海之南,地域广大,不可操之过急。」司马孚正色答道:「臣为大魏首任珠崖太守,臣请以三年为期,修城池丶兴教化丶监屯垦,以交州和朝廷之力,三年之内臣将汉时珠崖州最北的珠崖县重新兴复。珠崖郡凡瞫都丶珠崖丶苟中丶紫贝丶临振丶玳瑁丶山南七县之地,不过区区二十年,大魏就可全兴珠崖郡,以此为海南腹地一般的地方!」
「海南……」曹睿笑笑:「卿倒是让朕想起了什麽。朕懂你的意思,二十年就二十年,一任做不完就多做几任,总该做完这些的。」
「总而言之,卿的说辞朕听明白了。先占据道路,再整修城池丶再迁民而兴教化,将蛮夷百越化为大魏百姓。」
「司马卿,朕再问你一个问题。」曹睿倚在椅背上,神情也显得极为放松:「以你看来,这种据有要道而后繁滋的法子,能为大魏最远据有多远的地方?」
司马孚愣了几瞬,想了片刻,答道:「臣斗胆试言,距离中枢通讯当在三月之内,大魏军队出兵当在半年以内。」
曹睿笑笑:「按照卿这个说法,反倒西域开拓起来艰难,反倒交趾丶日本这些可以行船到达的地方要更近些了。」
「也罢,今日朕就与你二人聊到这里。李熹,稍后将朕方才与司马叔达的问对整理出来,交予崇文观付印数百份,给洛中各官署及太学中都发一遍。再与太学知会一声,让他们去寻枢密院和尚书台一同编纂教材,日后将边事作为太学的一门正经课程。朕五月的时候要亲自审核这一教材!」
「臣明白。」李熹应声。
司马孚与夏侯霸并肩出宫,他们得了皇帝允许,明日即将南下上任。
「叔达兄这是又要在洛中和天下扬名了!」夏侯霸略显羡慕的说道。
「或许吧,我也并未想到这些。」司马孚还是有些发愣,低声说道:「都是圣君庇佑……」
「对,都是圣君庇佑。」夏侯霸也连忙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