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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彭蠡泽最北注入大江的湖口处,孙权背手站在码头旁,看着已经准备完好的船队,思绪万千。
「伟则,芜湖之事就尽托付给你了。」孙权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胡综,轻声说道:「此乃国难,伟则是朕腹心之人,尽力而为就是!」
隔了一日半,孙权比昨日在鄡阳的时候又显得憔悴了许多。孙权身为一国之君,服装仪态上都是没问题的,但是因多思而发红的双眼,浮肿的眼袋,以及略显僵硬的神情,都出卖了他的真实状态。
到了此时,孙权也不说什麽让胡综奋发作战丶或是守住芜湖丶协防濡须的话了,只说让胡综相机行事丶尽力而为,这种略显凄凉和无可奈何的萧瑟感,配上今日阴霾小雨的天气,让左近之处的氛围愈加难堪。
当孙权轻飘飘的几下拍在胡综肩膀上时,全无孙权以前的豪气,胡综心下一时不忍,双眼眼角也在同时流出泪来:
「陛下保重,臣此去惟有死战而已!」
这是胡综说出了的话,而他口中没有说出的还有一句。这句话是万不能说出口的。
『大吴怎麽成了这个样子!!』
不怪胡综一时难忍,数日之间,传来的全都是坏消息。五万魏军抵达濡须左近不说,凭藉濡须坚城,就算十万兵至也是一时无忧的,足可以撑到孙权援军返回。但是建业下游的丹徒城被围,贺达部水军被全数歼灭,魏军南渡到了丹徒丶还随时可能进逼建业,而且此一路的兵力也多达五万……这就让孙权和他身旁知晓消息的数位重臣难以接受了。
魏军船只是从何处来的?魏国何时有这麽大一股水军了?魏国在扬州到底布了多少兵?为何今年魏军的动作如此之大?魏国一共兴兵多少,他们为何要做出如此大的侵攻?
三十年以来被孙权视为天堑的大江,就这样被魏军突破,全未起到任何作用。一旦魏军过了江,以吴郡士族以来长期首鼠两端的性格,当魏军兵锋一至,都不用孙权去猜,投降丶带路丶运粮丶鼓吹……孙权极为确信,他们是真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
而且,这等局势还被顾雍渲染的愈加厉害。说什麽魏军可能随时派骑兵进逼建业,故而要坚壁清野丶将建业左近肃清以待敌军入寇……这是孙权的都城丶是京畿之地!怎能落得如此仓惶?
但偏偏孙权还说不出半个字来。很明显,顾雍已经做出了他决策能力范围之内的所有正确的事情。魏军兵锋太盛,以建业丹徒附近的兵力挡是挡不住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都是难言之痛。
此番胡综率军离去,孙权将自己身旁的一万中军都交给了胡综,命他总领此军,且提拔了前几日战事表现出色的丁奉领其中的五千兵。
孙权就这样静静站在码头上,任江风吹来,让外袍在风中紧紧裹着他的身形。看着胡综丶丁奉与自己大礼拜别,又看着船只一艘艘启航顺流而下,心中滋味酸苦莫名。
徐详此时从孙权走来,却站来了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孙权能听出来徐详的脚步声,故而回头瞟了几眼徐详谨慎的面孔,无奈问道:「子明,又有何事了?」
「臣请陛下勿要动怒。」徐详小心说道。
「你还没说是什麽事情,朕能动什麽怒?都什麽时候了,直接说吧,勿要拖沓了。有什麽就说什麽!」孙权略显无力的轻叹一声。
「陛下。」徐详还是有些犹豫之态:「吕太守死了。」
「谁?」孙权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详小声说道:「珠崖太守吕壹。」
「怎麽死的?」孙权的面孔几乎瞬间变得狰狞起来,额头上青筋突现,咬着牙向徐详问道。
「说是被蛇咬了,中了蛇毒。交州刺史吕公不信郡中结论,亲自带两千兵,去珠崖查了此事,又大索州中,临近数郡所有城池也都查了,唯有一队从建业来岭南的商队最为可疑。在他们向当地官府禀报的文书中,说他们是替宫里临时采买南珠和珊瑚的商队。事发之后,这支商队便消失无踪,再也寻不见了。」
孙权终于失态,从腰间拔出宝剑,朝着空气狂乱无章的肆意挥砍,宛如疯魔,全然没有顾及身旁徐详的意思。徐详连连退后数步,都跌坐在地上了,这才避开孙权的剑锋。
「反了,反了,都反了!」孙权用力劈砍着,嘴里还时不时的怒声喊着。
徐详从地上爬起,束手站在一边,连劝都不敢劝半点。吕壹此前在建业罪人无数,仇家早就能从建业东门排到吴郡娄县西门去了。
孙权都不用想,算着时间来看,此事定是自己遇刺之后,朝中或者吴郡哪家大族所为!这是挑衅,是示威,是对他这个皇帝的挑战!
若曹睿能在此处看到此景,多半会对自己的便宜岳父生出几分怜悯之情,感叹一声「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的话语来。
若如此来说,吕壹之前横行无忌也是孙权本人指使和默许的,他的罪过孙权至少要背一半的责任。不然过去数年间被吕壹坑死的数十名大小官员又怎麽说?被孙权亲手杀了的陆瑁又要找谁说理?
一饮一啄罢了。君王有杀人之剑,臣子有应对之刃,如是而已。
千里之外,历阳。
历阳丶羡溪二城之间,位于历阳东南数十里的地方,就有一个近乎天然而成的渡口横江渡,与对面的采石矶隔江相望。江水在此遇到天门山拦截而转向偏折,故而得了横江之名,形成两山横夹大江的险要地势。
孙策占据江东之前最重要的一仗,就是在横江与刘繇部将樊能等人的一战。
大江两岸的渡口其实并不少。只是考虑到需要船只运送补给,以及大军过江需要足够运送兵力和物资的渡船,故而才显得濡须如此险要,显得大魏造船数年凑出五万水军以后才敢过江的谨慎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