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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微凉,洛阳城里灯火一片,熙熙攘攘。
这座神京城,帝国心脏,已经废除宵禁五十余年,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在此交汇谋生。
这里的风吹草动,都会沿着四通八达的道路网,如血液在血管中奔流般持续影响全国。
今夜看似平静,实则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大相国寺南,隐约能听到几声犬吠,长辈吆喝孩子的声音,孩子啼哭。
吴光启叹口气,焦急在院中踱步。
妻子和孙女在一旁为他煮茶。
孙女脸上的焦急已难以掩饰。
女大不中留......
他缓缓放下手中信封:“赵立宽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孙女忍不住问。
他把信递给孙女,这不是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那小子在信里没写什么前线战况,没写遇到的困难,只写了他遇到的那些西南百姓的艰苦处境。
大片荒芜糟蹋的田地,人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家人尽散遇到军队就求死的老人,奶奶带着孙女每天晚上偷摸在战场捡食尸体为生,不少灾民卖儿卖女,叛军屠城杀人,尸横遍野......
并说要结束这些不彻底战胜叛军是不可能的,所以请求自己在朝堂上支持他继续打下去。
这小子还在书信最后奉承了几句,说自宣州相遇,就看出他是个为百姓考虑的,所以只敢写信来求他。
说得什么屁话,自己可不受这奉承。
京城里三品以上能说上话的,好像除了自己他还和谁能说上话似的。
不过转念也有些感动,不管他说这话有几分真假,确实是为百姓考虑的,看得到前线百姓的艰苦。
别人说肯定不信,赵立宽这话自己却信的。
并不是自己相信那小子,而是要看他的处境,他的作为。
为官几十年,一步步爬到宰相的位置,早明白官场上的道理,不要看别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嘴上的话不牢靠,实际做的才算真。
如今赵立宽处在那样的位置,他只要抽身而退,必是功成名就。
四品的左卫上将军还能往上,以他功劳回来至少也是个殿前指挥使、副指挥使,或是兵部侍郎的位置。
他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任何官场上的人都不会像他一样选。
足以见得,他确实是为了西南百姓选了这条路。
一回头,发现宝贝孙女竟看着那信哭了。
“仙衣怎么了?”妻子讶然,连上前安抚。
孙女摇摇头,看着自己,眼中还闪烁泪光,又隐约有些期待。
“今天下午在垂拱殿上,我已经支持那小子了。”他叹口气道:“只是这一下,只怕要在朝堂上掀起腥风血雨了。”
“爷爷,他......他能打赢吗?”孙女泪眼婆娑的问。
犹豫一下还是摇摇头,自己也想安慰孙女,但心里没底。
据武德司、兵部的线人消息,叛军有五六万大军,前线禁军在孔?手里吃了大败,只有两万人左右。
“这件事只有靠他自己了,虽然看起来难。
不过以前他也做到了别人以为做不到的事,这次说不定也成。”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两句。
“爷爷看重他准不会错的,爷爷做的总是对的。”
听到孙女这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小丫头这是拿自己安慰她,给赵立宽那小子找好呢。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西南百姓。”郑重说出这几个字后,他已感觉到格外沉重。
他有预感,这件事不只在战场上见血,朝堂也会。
本不想掺和,只是想到自己也曾在黄河泛滥区看到那些百姓的艰难,身为宰相,就该为天下万民考量。
既然那小子都能做到如此,又求到自己这来,有什么可推脱的。
......
“他就是心实人傻,不知道这是把自己往火堆里推,有没有想过要是他打不好,就算陛下也能护着他。”乾宁宫里,皇后痛心疾首的说。
“陛下,千万要拦着他,不要去逞强好胜!”
老皇帝站在窗前回头:“你是为这事来的?
天色不早,回去休息吧。”
皇后有些慌了:“陛下.......”
“这是祖宗的意思。”
“那万一战不利。”
“那就按战事不利处置。”老皇帝不为所动。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既敢提了就要负责。”老皇帝的话格外冰冷。
“他那是心善,为了那些受苦的百姓.......”
“好了!”老皇帝打断她的话:“回去吧,这是前朝的事。”
这句话很重,几乎是在提醒她后宫不得干政了。
皇后没办法,话到这种地步,她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识趣的起身告辞。
等皇后走后,老皇帝才松口气,自言自语道:“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大周江山国祚永延,风调雨顺,那孩子坚钢勇猛,百战不衰......”
.....
次日,皇帝召政事堂、银台司、六部中户部、兵部、吏部等高官三十余人到垂拱殿议事。
当众表示赞同西南招讨使,左卫上将军赵立宽的意见,不与叛军和谈,继续打下去的决定。
并下令将赵立宽从西南招讨使擢为西南安抚使,总理军权财权。
命令下达后,天子不给在场人思考的机会,圣旨早已写好,要求中书省宰相以及银台司银台使立即加签印准行将出执行。
在场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宰相叶谷推脱兹事体大,需要再考虑考虑没准备立即加中书签印。
但宰相吴光启当场给签字,又亲自拿着圣旨去政事堂加了中书省印,全程早有上百名甲胄齐整,刀枪森冷的武德司禁军在垂拱殿外等候,亲自护送他去。
一路不敢有人阻拦。
银台司见中书侍郎都同意,也不敢有二话,立即便跟去加了印签,诏书立即生效。
转送到尚书省尚书右仆射王瑞手中。
他也只得拱手接过,随后开始当场安排其下兵部、户部、吏部的事宜。
这件事显然天子早有准备,无论是武德司禁军早就在外面等候,还是将所有要经手的官员集中起来,保证流程顺畅迅速。
但皇帝想做成一件违众的事也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几天,弹劾赵立宽的奏疏便如雪片般飞入宫中。
官员们不不敢骂皇帝,但敢骂赵立宽,有些捎带手的连吴相公也骂。
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不少人甚至说赵立宽妖言惑上,欺君求名。
还有些则直接参他在前线滥杀无辜,挑起战端,劳民伤财,一个多月来毫无寸进,不思进取等等。
甚至还有个翰林院的老学究人从玄学的角度指出,赵立宽京城府邸附近有人发现一只长角的黑狗,乃是妖邪之兆。
即便他们中没人去过前线,但不妨碍他们在笔下各种弹劾造谣,挑弄事端,把真正在打仗的人往死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