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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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死阴阳两界,隐有一双无形的眼睛追踪着他们,阿荆心头一紧,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将鞭子抽的更狠,马车如脱弦的箭冲破夜幕,终于难寻踪迹。
    大晋九十八年,塘水城
    打关靥记事起,就与爹一直在跑路,关靥原以为,到了塘水城便不用再颠沛流离,爹也说这儿是个不错地方,欢喜的抱了一坛子酒回来,喝到微醺处,还问女儿:想坐大船不。
    坐船?关靥不会水,要是船沉了咋办?
    爹笑她没见过世面,大船哪有那么容易沉。
    上了船,又往哪儿去?
    爹眯眼又嘬了口酒,说那地儿安生,到了那里,就不用再逃了。
    或许是终于找到了落脚处,有一句没一句的,酒坛子就见了底,爹也再没醒过来,他常说不负人间一场醉,谁料醉死告别人世间。关靥把兜儿掏的比脸还干净,这才让爹入了土。
    坐船?关靥没再想过。那天她饿的稀涂,看人都是重影,两个,不,是一个留胡须的中年男人朝她走来,打量着她没长开的身板,看得出神。
    瑭水城虽小,却占着通南贯北的好地势,四通八达是晋国流民集散之处,每年秋后,大批从各处发配来的流民便会聚在这里,年老的去岭南种地,壮年的便去漠北筑城,少年被人沽摸着相貌底子盘算着价钱,晋国显贵风行怪癖,最喜稚嫩少年的软腚,若觅到个姿态风流,模样拔尖的,一人就值十金不止,可比皇都花魁还要稀罕。
    “走开。”关靥朝胡须男甩手,自己饿脱了相,难不成被人当成个男娃子,“找错人了。”
    胡须男大概真没看出她是个女娃,听到软中带倔的女腔,眼中流露处一丝憾意,但见她孤零零一人,还是好奇的往关靥身前又走了几步,“多大了?”
    “十三。”关靥仰头,忽的又道,“也可能十四,不记得了。”
    胡须男摇头,“看着也就十岁出头,小了些,怕是做不动。”
    有事做?!关靥蹦起身,撸起袖子向胡须男展示着膀子上可以忽略不计的耗子肉,“做的动,什么都行,只要有饭吃。”见胡须男似要转身离开,关靥寻了个叫卖的馍馍摊,扛起一满筐馍馍稳稳的走了好几步,“要不是饿了两顿,再加一筐都能撒开跑。”
    胡须男捻须瞧着女娃的脏脸,脸虽是黑糊,那双眼睛却乌亮有神,发髻杂乱混着草屑,但发根处幽黑分明,四肢细长手脚灵活,要力气也有些,若能梳洗一番,应该也是康健聪慧的模样。
    关靥把馍馍筐又扛高了些,“行是不行,你说句话。”
    胡须男笑了声,若非是实在找不齐人手,也不至于找这女娃,想着摸出两枚铜钱扔给边上的摊主,对关靥道:“晕船不?”
    关靥放下筐舒展着筋骨,“没坐过,哪知道?”
    胡须男大手捞出两个馍馍递给关靥,“这是定钱,明日午时码头找我,上了船,馍馍管够。”
    “下了船呢?”关靥咬了口馍馍囫囵吞下,“还管不?”
    “要老天爷赏饭吃,又岂止是几个馍馍?”胡须男诡诡一笑,“最后再问你句,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你也敢去?”
    关靥摊手,“吃干抹净,不去拿什么还你?”
    为了混口饭吃,关靥爬上了那艘驶向未知的大船,才上船关靥就知道自己着了胡须男的道,船里船外他居然只雇了自己一个杂役?还真看得起自己这幅小身板。
    除了关靥,船上其他都是十来岁的少年,有男有女,虽然穿着破旧粗衣满面风尘,但肤肉都还是白嫩细腻,说起话来很是文气,女孩子娇娇滴滴,浪头打来船就晃荡了几下,居然还嘤嘤哭了出来。
    闲时关靥也在想,这船是去哪里,但又觉着,去哪儿不都一样么,瑭水城,或是苦汤镇,都是为了有口吃的。
    在一场风浪过后,船舱里开始了对这次航行的讨论??有个话音带官腔的少年挺直腰板,说的煞有其事,他一口咬定这船是往东瀛开,因为他听爷爷讲过徐福东渡求仙丹的故事,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去往东瀛,就像现在他们这只大船一样。
    关靥缓下拾掇的动作,竖起耳朵好奇听着。
    ??“咱们也是去求仙丹的。”官腔少年看向围坐在角落的几个女娃,“可是咱们男多女少…到了地儿也不够分呐。”
    官腔少年审视过几个女娃子的长相,眼神定在关靥的脏脸上,嫌弃道:“不够分也不要你。”
    舱里爆发出难得的笑声,刚刚才被风浪吓哭的女娃也笑开了花。官腔少年名叫宋勉,爷爷在朝中还是个三品官,几月前贪了赈灾的银两,自己打入天牢不说,家人流放仆人变卖,虽然家中遭了变故,但仗着家人做过大官,宋勉一路总爱冒头,当惯了少爷,落了难也高人一截。
    ??“咱们大晋不行丹药之说,怎么会是去求仙丹?”有人提出质疑,“再说,这船是往南开的,也不是去东瀛的水路啊。”
    宋勉一时语塞,半晌憋出了句,“那你说说,咱们是去哪儿?”
    那人张着嘴,哼了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你唬人,去哪儿,鬼知道。”
    ??“沧浪岛。”
    这声音阴森沙哑,还带着幽幽诡异,乍得一出口,真像是野鬼低咛,让船舱里的人个个寒毛竖起,胆小的女娃缩紧身,连关靥听的都哆嗦了下。
    说话的是个穿黑色粗布衣的少年,上船也有几天,他从不与人闲话,“沧浪岛”这三字是他第一次开口,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独自坐在船头,迎着咸涩的海风昂脸沉默,要不是风浪,这会儿他应该还在船头。如果说旁人嫌弃着关靥,那这个人,应该是嫌弃着其他所有人。
    关靥听胡须男叫过他一声“阿九”,阿九,就是他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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