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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锋将盛满清水的青瓷碗稳稳置于香案上,目光扫过众人:请诸位查验清水。
薛梓鸿摆摆手:不必了,本官信得过影锋大人。
影锋神色肃然:事关薛家血脉,还是谨慎些好。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四周,免得事后有人质疑水质有异。
天师闻言说道:“影大人说的不错,现在谨慎点,以免日后出了问题,不好追溯。”只见他缓步上前,指尖轻点水面,放入口中尝了尝,闭目凝神片刻,颔首道:确是寻常清水。
薛梓鸿见状,也随意瞥了一眼,点头附和:“是清水”。
影锋目光转向薛梦瑶:薛姑娘可要查验?
薛梦瑶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既然无人异议——影锋退后一步,那便开始吧。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碗清水上。
薛梦瑶刚捏起银针准备放血,影锋忽然抬手拦住:薛姑娘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滴血认亲。薛梦瑶蹙眉,我的血若与她的相融,便是姐妹,有何问题?
尤简阳轻笑出声:薛姑娘糊涂了。他指尖轻点案面,既是认薛家血脉,自然该与薛大人验才是。
这有何区别?父亲年事已高,岂能随意损伤身体?
正因是认薛家小姐——尤简阳忽然倾身,狐皮大氅在香案投下阴影,当然只能与薛家家主验。
影锋连连点头:对啊!若薛姑娘与这位姑娘的血不相融,那还得分辨究竟是谁非薛大人亲生——
放肆!薛梦瑶勃然大怒,细长的手指直指影锋,我自然是父亲亲生骨肉!你竟敢污蔑我母亲清白?她转向薛梓鸿,父亲,这奴才该当掌嘴!
影锋敏捷地退至尤简阳身后。薛清沐适时上前,声音清润如泉:影侍卫并非有意冒犯。他的意思是...她微微一顿,我与薛姑娘毕竟非同母所出,验血结果未必尽如人意。
薛梓鸿一把按住薛梦瑶的手腕:够了!他夺过银针,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指尖,不过是几滴血,为父还受得住。
三滴殷红的血珠接连坠入碗中,在水面晕开缕缕血丝。
轮到薛清沐时,银针刺破她苍白的指尖,却只渗出半粒血珠。她用力挤压,那血珠颤巍巍挂在指尖,终究未能滴落。
碗中清水微微晃动,映着薛清沐指尖那半滴迟迟未落的血珠。尤简阳眉头微蹙——这情形显然出乎他的预料。殿内众人见此情形也是很惊奇,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怪事。
薛清沐却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漠然。
她早已习惯。
十八年来,取血如同家常便饭。最初只需指尖滴血即可,后来指尖溃烂结痂,再也挤不出血,便换作手臂。刀锋一次比一次深,伤口一道叠着一道。
——那些暗红的疤痕,如今都藏在衣袖之下。
薛清沐转身走向尤简阳,她仰起脸:殿下,再帮我一次可好?
尤简阳略带宠溺地说道:“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帮你。”
薛清沐笑嘻嘻地说道:“好。”
尤简阳只觉腰间一轻,待反应过来时,那柄镶着螭纹的玄铁匕首已落入薛清沐手中。他下意识伸手去拦:不可——!
却见寒光如电。薛清沐手腕一翻,匕首精准划过肌肤,三四滴殷红坠入碗中便立即收势。
刀刃划过她苍白手腕的瞬间,竟发出嗤的轻响——仿佛割开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种绷紧的绢帛。血珠甫落,伤口竟已不再渗血——这般精准的控制,分明是经年累月取血练就的本能。
直到鲜血坠入碗中时,众人才如梦初醒。
胡闹!怎么能用这种方法尤简阳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锦帕重重按在伤处。他指尖发颤,声音却压得极低,若再深半分...
我有分寸。薛清沐轻笑,袖口滑落间露出小臂内侧纵横交错的旧疤,有些泛白,有些还带着暗红的痂。
薛梓鸿如遭雷击,都不用看滴血验亲的结果,他刚刚看到薛清沐一胳膊的疤痕就知道了,面前的女子定是自己的女儿。
若非常年取血胳膊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疤痕,若非自己的女儿,供的血怎么能帮薛梦瑶续命呢。
果不其然,碗里的血相融了。
薛梓鸿一把将薛清沐搂入怀中,手掌拍在她单薄的背脊上,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好孩子...是为父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哽咽,可薛清沐的脸埋在他肩头,却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
——没有半分波动。
老爷,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林淑婉捏着帕子按眼角,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定是老太太在天之灵保佑,才借着梦瑶的梦,把清沐送回来...
薛梦瑶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编造的祖母托梦谎言,此刻竟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薛清沐从薛梓鸿怀中抬起头,脸上挂着晶莹的泪,嘴角却噙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若这男人真对她母亲有半分情意,怎会纵容她们每月割开她的血脉取血?若他真念骨肉亲情,又怎会十八年来不闻不问?
此刻的激动,不过是演给尤简阳看的一场戏。
薛梓鸿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将薛清沐牢牢箍在怀中。他宽大的袖袍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腕间未愈的伤痕,也掩去了自己眼底的算计。
——尤简阳方才的话,他听得明白。
无论薛梦瑶还是薛清沐,只要有一个能坐上凤位,薛家的荣华便再稳固几十年。林崇岳的警告固然要听,但比起手握实权的三皇子,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权衡。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声音颤抖,手掌轻抚薛清沐的发顶,如同真正的慈父。
余光瞥见周围百姓动容的神色,薛梓鸿心中一定。
今日这场父女相认的戏码,终究是演成了。至于那些阴暗的、血腥的过往...
他松开怀抱,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对尤简阳深深一揖:多谢殿下替臣寻回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