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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墉死了。
他没有强健的筋骨和结实的皮肉去熬,咽气在三十记廷杖下,撕心裂肺最终归于死寂的惨嚎,轻易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
接下来的数月,朝堂之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往日里或激昂陈词、或暗藏机锋的朝会,变得异常谨小慎微。大臣们上朝时,步履放得更轻,笏板举得更稳,奏对时言语反复斟酌,唯恐言语间稍有不慎,被那位端坐玉阶之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储君抓住了把柄。
纵使这般夹起尾巴、如履薄冰,无形的网却依旧在悄然收紧。
不动声色间,便有人被揪了出来。或是陈年旧账被翻出,或是新近差事出了不大不小的纰漏,或是家中子弟仗势欺人的丑闻突然传得沸沸扬扬……罪名或轻或重,处置却精准得令人心惊。轻则申饬罚俸,重则贬官外放。
吏部考功司郎中,素以“老好人”著称,人缘极佳,却在一次例行京察中被翻出数年前经手的一笔赈灾银两去向存疑,数额不算巨大,但流程上的“疏忽”被钉得死死的。圣谕:降三级,外放垂边瘴疠小县。
户部一位掌管仓场的主事,家中老母六十大寿,地方官员送了几份“土仪”,价值不高,却在风头最紧时被人“偶然”捅了出来。圣谕:罚俸一年,停职留用察看。
最令人胆寒的是那位盘踞钦天监多年、门生故旧遍及朝野的监正大人。其家族经营的营造行,承揽了京都大半官署修缮,油水丰厚。一封看似平平无奇、举报其侄子在地方强占民田的奏疏递上,太子殿下只批了两个字:“彻查”。
这一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从田亩到工程,从贿赂到贪渎,桩桩件件,证据链清晰无比。最终处置却有些耐人寻味:监正本人“年老昏聩,不堪驱使”,着令“乞骸骨”,恩准其归乡荣养。其侄流放三千里。其家族营造行被罚没巨款,却并未连根拔起,只是换了批掌舵人,继续为朝廷效力。
没有血流成河,没有诛连九族。甚至称得上“体面”。可这份“体面”,却比任何酷烈的刑罚都更让人心头发冷。
殿上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在宦海沉浮数十载的人精?他们看着又一个根深蒂固的世家就这样被“不痛不痒”地削去爪牙,看着太子殿下不动声色间,将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精准地切割、替换,看着朝堂上熟悉的面孔一批批消失,或因罪被贬,或因“年老”乞归,或因“疾病”请辞……短短数月,朝堂竟似被翻新了大半!
万物复苏的季节里,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们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这位史无前例的太子殿下,手段比之明仁帝,何止是高出一筹?简直是云泥之别。
明仁帝的狠,是明晃晃的锋芒,是雷霆震怒。而这位太子的手段,却如同无形之水,无孔不入,润物无声。他善待忠直能臣,如林嘉树、奚昀等新锐被委以重任,他破格提拔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士子,同时,又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精准地剔除着那些依附在朝廷庞大躯体上吸血的蠹虫,无论其根基多么深厚。
整个朝廷的格局,在他手中被梳理得条理清晰,如同棋盘,每一颗棋子经他之手,最终都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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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交替之际,万物勃发。笼罩京都官场数月的肃杀阴霾,似乎被这暖融的生机冲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