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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地丶垂直地划开他手腕。血涌出来的感觉是温热的,流了一阵他又觉得胸膛冷。她哭着拨打电话,凄厉呼号:「我可怜的孩子,想不开了……」
急救室灯光刺进眼缝。他费力睁开一线,母亲站在门外,双手紧扣,眼神一点也不急,病态发亮。姿态像是祈祷他不要醒来,或者,吃了一次教训醒来後,必须继续扮演需要她的丶破碎不堪的孩子。
医院盯得很紧,母亲没机会再做什麽。他吃的药,换了牌子,换了颜色。住院好几天反而让他真正地好起来。身体里的野兽,沉睡多年後,第一次有气力发出微弱的嘶吼。
出院那天,烈日蒸腾。
母亲站在医院门口,一袭白衣,宛如哀伤的圣母,她张开双臂:「回家了,小宇。」
梁静宇没有走入他曾以为是避风港的怀抱。
他陌生地立在原地,直视她的眼睛,曾被他当作星辰大海的眼睛。
梁静宇哀伤地说:「妈,妳从来没希望我好起来。」
他感觉自己连视线都在摇晃,眼珠浸泡在摇晃的水里,疼得他无法呼吸。他还是决定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妳只是不想一个人活着。」
母亲眼底的笑意冻结了,那双展翅的手,慢慢,慢慢地垂下来。
梁静宇转过身,一步一步,
走向热得能将他烧成灰烬的阳光庭院。
身後,在母亲眼眶下了多年的虚假的雨,终於停了。
梁静宇搬进一间小盒子。五坪。墙薄得隔壁情侣做爱或吵架,他都能听清每一个呻吟与每一个字。声音粗鄙,充满生命力,粗盐似地磨砺他过於敏感的神经。很好。他想。至少真实,不像母亲的房子,塞满被精心调控过丶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应徵咖啡店当工读生。端盘子,擦桌子,清空脑袋,当一个重新设定指令的机器人,学习各种功能。老板叫路卡,那是夜生活用的名字,真名不知道。年近四十的男人,个头不高,只到梁静宇下巴。路卡的身体里有一种颓败的性感。被生活狠狠操过,又满不在乎站直的慵懒。长发松散在脑後绑成一包,几缕发丝垂落後颈,随着他煮咖啡的动作微微晃动。
第一天上班,路卡抬头对梁静宇说:「在这里不用装乖。客人骂你,你就骂回去;烫到手,就他妈的喊痛。喊出来,别人才知道你不舒服。这样才算是活着。」
梁静宇点了点头,把这句话偷偷刻进脑子。
喊出来,别人才知道你不舒服。
这样才算是活着。
来店里的女客很多,闲聊的只言片语中,他拼凑出路卡的过去。比他的故事更直接丶更肮脏。路卡曾是牛郎,被有钱的变态女客在包厢里压着轮流玩弄,一场庆生会玩到血流不止丶合不拢腿,差点去了半条命,住了很久的院。这间咖啡店,就是用那笔肮脏的丶吸足了血与精液气味的赔偿金开的。
「你知道尖嘴钳吧?她们嫌路卡嘴不够灵活,拿那个钳子,往舌头中间就这麽嘎吱下去。他当时被欺负惨了,可能也被吓的,一声都没敢吭,有钱也不该这样糟蹋人啊!」熟客压低声音,说鬼故事似的:「熬了小半夜,差点死了。所以他现在到处跟人建议,有不舒服就要喊出来。」
梁静宇听了发毛。他看着路卡在吧台後煮咖啡的侧影,优雅中带着微微警觉的姿态,像一只受过重伤丶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黑猫。为什麽路卡会说那样的话,他总算懂了。原来痛与痛之间,有天壤之别。母亲给他的痛,相当於温水煮青蛙,麻醉剂风格,失去所有知觉丶沉入迷茫的痛。路卡所说的痛,是确认身体边界的,证明自己还活着的痛。
梁静宇继续戒药,医生开给他的药慢慢也就不吃了。他在手机的日记里写:「今天不小心摔了盘子,被路卡念了。我回了一次嘴。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掂起脚跟摸我的头顶。」
「有客人说我怎麽远远地朝老板笑。我回头望向正在换花盆水的路卡。刚才,我好像真的有微笑。」
全新的肿瘤在梁静宇体内生成,不同於母亲种下的郁根。新的肿瘤无比温热,无比骚动,随他心跳劲搏,让他血液沸滚。梁静宇不敢承认,不敢直面,每次看到路卡,肿瘤就在他胯下怦怦绞痛。为了比他矮一个头的男人,比他年长不只一轮的男人,锁骨线条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男人,手指灵活地操纵咖啡机丶浑身散发SelMarinbyJamesHeeley芳香气息的男人,不断激动。
梁静宇是尚未学会捕猎的野兽,路卡成了他视野里晃过来晃过去的第一头活物。他开始以几近变态的偏执,去注意路卡的细节。皱眉时,眉心那道浅浅的川字纹,轻笑时,能看见被钳伤的丶分岔如蛇信的粉舌。路卡累了会下意识双手举高打直背脊丶并左右动一动,衣摆下便露出一截精瘦的腰。
梁静宇将画面全咬进眼里,在脑中反覆咀嚼。不可告人的猥念,化作一剂比任何药物都猛烈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