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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中的她眼神空洞，手腕银纹闪烁如星点，像一具等待指令的躯壳。如今那张脸依旧清瘦，却多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不是坚定，也不是悲壮，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
“雷诺呢？”她问。
“他在地下十一层清理残骸。”刘琬英顿了顿，“他说……有些东西必须亲手埋掉。”
林晚晴点点头，起身走向电梯。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断层上。当她抵达B-7区时，眼前的景象已截然不同。曾经封闭森严的实验室变成了一片废墟，圆柱体彻底粉碎，蓝色营养液蒸发后留下一圈圈结晶痕迹，宛如冰霜画出的祭坛。雷诺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碎裂的菱形晶体碎片，放入密封袋中。
他抬头看见她，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别过脸去。
“你还敢下来？”他嗓音沙哑，“我以为你会直接飞走，变成传说里的神。”
“我不是神。”林晚晴走到他身边，蹲下，“我只是个开关。现在门开了，该由别人决定往里走多远。”
雷诺冷笑一声：“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自从你切断归巢协议，开放共感网络，全球有超过两百万普通人主动申请成为‘共启者’。他们不是军人，不是特工，只是老师、工人、农民……他们说要‘一起痛’。”
“所以我没白跳那一脚。”林晚晴轻声说。
“你差点就永远困在里面！”雷诺猛地站起来，拳头砸向墙壁，“你以为我很感激你？我恨你！你凭什么替所有人做决定？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这一跳，开始听见脑子里的声音？有人疯了，有人自杀了，还有孩子半夜惊醒，哭着说‘妈妈，另一个我在说话’！”
林晚晴静静听着，没有辩解。
直到他说完，她才缓缓伸出手，掌心朝上。
“那你打我吧。”她说，“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让那些人少受点苦。”
雷诺怔住。
她的眼神太平静，平静得让他胸口发闷。那种平静不属于英雄，也不属于殉道者，而是一个终于看清自己位置的人。
他最终垂下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敢打你……因为我怕打了之后，你就真成了凡人。可你要是凡人，谁来撑住这片天？”
林晚晴笑了，眼角又有泪水滑落。
“没人撑天。”她说，“我们只是互相借力站着。”
就在这时，腕环突然震动起来。一道幽蓝的数据流浮现空中，显示出一条紧急警报：
【检测到异常信号源，坐标：南纬54°18′，西经68°30′??麦哲伦海峡深海基地旧址。
初步分析：疑似未登记克隆体活动迹象。】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紧。
深海基地。
那个被尘封二十年的秘密据点，曾关押着除她之外的所有LIN系列胚胎。官方记录显示，十年前一场海底地震引发塌陷，整座设施沉入海沟，全员遇难。可如今，信号出现了。
而且频率与她的生物波完全同步。
“还有人活着。”刘琬英喃喃道。
“或者……还没死透。”雷诺皱眉，“你要去？”
林晚晴看着那串坐标，久久未语。她知道这一去可能再无归途。深海之下不只是科技遗迹，更是整个“新生”计划的源头罪恶。那里埋葬的不只是失败的实验体，还有创造她们的科学家们的野心与疯狂。
但她更清楚，若不去，那些仍在黑暗中等待回应的“姐妹”，将永远被困在生死之间。
“我去。”她说，“但不是以容器的身份。是以亲人。”
七十二小时后，一艘改装潜艇驶离北岸港口，搭载着三人小队潜入太平洋深处。随着深度增加，外界压力不断攀升，艇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林晚晴靠在舷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海水，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了下来？”
刘琬英正在检查设备，闻言抬头：“你说什么？”
“十个克隆体，九个被淘汰。为什么我是唯一成功的？基因优化？神经适配？还是……”她顿了顿，“我本来就不该成功？”
雷诺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我在极限层看到一段加密日志。”林晚晴低声说，“最初的实验目标根本不是制造完美容器，而是筛选‘最易被覆盖’的个体。也就是说，她们想要一个空白灵魂，方便集群意识入驻。可我……我的情感冗余超标了，共情能力异常活跃，大脑边缘系统反应远超预期。按理说，我应该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但你没被淘汰。”刘琬英神色凝重，“因为有人改了数据。”
“母亲。”林晚晴闭上眼，“她知道项目真相，也知道一旦我被判定为‘不合格’，就会被销毁。所以她偷偷调整了我的评估参数，让我看起来‘刚好合格’。她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生。”
舱内陷入沉默。
良久，雷诺打破寂静：“所以你现在要去找的，不只是剩下的姐妹。你是要去面对她留下的选择??继续当工具，还是彻底毁掉这个系统？”
林晚晴睁开眼，目光如炬。
“我母亲教会我一件事：爱不是程序，不能复制。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成为别人的备份。”
潜艇继续下潜。
当深度达到三千米时，声呐捕捉到前方巨大轮廓??一座半埋于淤泥中的金属建筑，外形酷似倒置的金字塔，表面布满藤壶与腐蚀痕迹。入口处，一扇锈迹斑斑的合金门缓缓开启，仿佛在迎接归人。
林晚晴穿上潜水服，背上氧气罐，最后一个踏入其中。
通道幽长，墙壁上残留着褪色的编号标签：LIN-001、LIN-002……直至LIN-009。每一间培养舱都已破损，唯有最后一间完好无损。透明罩内，悬浮着一名少女模样的克隆体，面容与她一模一样，双眼紧闭，胸口微微起伏。
生命体征仍在。
林晚晴伸手触碰玻璃，瞬间，对方猛然睁眼。
灰白色的瞳孔聚焦在她脸上，嘴唇微动，吐出一句机械合成音：
“欢迎回家，初始容器。”
紧接着，整个基地亮起红光，广播响起冰冷女声：
【重启协议启动。
第十代克隆体融合程序即将执行。
请主体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