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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当然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可留得一条命，即便只能在青灯古佛与黄卷相伴，那也是一个极好的结局了……</P>
掌心却托着一盏青铜灯，灯芯早已磨灭，灯油结成浑浊的琥珀，裹住一只振翅欲逃的蜉蝣……</P>
但有灯火在这琥珀中燃起……</P>
这朵在屋中无风也能飘忽的火光，是眼前能见到的唯一的光源了……</P>
他刚才的一刹那意识到，在他抬脚跨进门槛之时，这个天地彻底暗淡下来了，唯有高天上的繁星点点……</P>
后墙的裂缝间卡着一串贝壳穿成的风铃，喑哑的撞击声像沙弥啜泣，檐角垂落的符纸早被海风撕成絮状，朱砂咒文洇成血泪般的污痕，唯有其中一张残符死死黏在梁上，每当暮色沉降，符上便浮出荧蓝的“镇”字，倒映在漆黑的海面，如同一只窥探深渊的独眼。</P>
郭光看着那张纸符，他感觉到，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P>
他有预感，庙里的主人，注意到他来了……</P>
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P>
“阿弥陀佛……”</P>
郭光在此止步，这是前殿，再上前，那就是有失礼数了，没多久，他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嗓音口宣佛号。</P>
就看到了一个小和尚，一个小小的和尚在转角的地方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P>
灰色的僧袍，袒胸露乳，挺着个大肚子，模样跟一般的小娃娃有些许差异，可那份稚嫩是真实的，不是表象，也不是特殊手段，真的是一个年纪很小很小的小和尚……</P>
只是这个形象，有点人到中年的一些特征，像是一个中年的和尚……</P>
那个大肚子！</P>
那个挺着的大肚子！</P>
但绝无中年人的市侩意蕴，在形象上也绝无猥琐，反而更显年幼的天真烂漫，自然就越发引起人的喜爱……</P>
不过郭光注意到，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小和尚头顶上的那几个戒疤！</P>
九个！</P>
这是佛教最多的戒疤数量，也是最高的等级……</P>
有两个意味，一是辈分高，二是持戒最严！</P>
看这个小和尚的年纪即便就是拜那位老和尚为师，就辈分而言，可能都不一定是最高的，那就是，这个小和尚，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持戒最严了？</P>
郭光稍稍一惊，而后又觉得理所当然……</P>
可不是，如果只是一个一般孩童，他今天晚上也不会登上门来讨教了……</P>
非常人行非常事……</P>
反过来，就是现在的，行非常事者，非常人也……</P>
“施主，你这是？”</P>
小和尚微微惊诧，手上却是一点都没耽误，双手合十，当即就是微微弯身一礼。</P>
“阿弥陀佛……”</P>
跟所有的和尚一样，习惯性的跟着一句佛号。</P>
“小师傅，我是来贵寺听经的……”</P>
郭光本想寒暄一下，可一来时间稍显紧张，二是他刚才有感触，心境一下子不由得有些沉寂，三来，最重要的是这位小和尚应当是非一般人，会了解他的来意的，故而也就不兜兜转转了……</P>
郭光即便是到现在，与老和尚的相遇已经过去几天了，可心境依旧低沉，且时常起起伏伏，难以自控……</P>
很容易就触景生情，继而联想到自身，进而沉缅在空寂之中……</P>
就像这夜色一样，又黑又冷……</P>
冷得让人躯体打颤，可还好，天上还有星星，也不是一点光亮都没有……</P>
“啊……”</P>
小和尚始料未及，那眉头皱起的一点点疑惑，霎时消解，而后整张脸的表情再也绷不住……</P>
眼眶滋润，泪痕划过脸颊，两颗豆大的泪珠掉落……</P>
“老和尚，已经圆寂了吗？”</P>
“已经死了啊！”</P>
小和尚情绪失控，悲呼一声，难以自已……</P>
郭光见此情景，也是同样有感触，心中的晦暗更深，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静静站立，相对无言……</P>
“郭施主，你请吧……”</P>
这个袒胸露乳挺着个大肚子的小和尚，果然是非常人，在一刹那的情绪崩溃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再度双手合十，对着离门槛不远的郭光微微一拜，神色恢复了那种在这个年纪特有的纯真纯善，还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稳重……</P>
就好像，在拜着一尊大佛……</P>
而郭光也是高大……</P>
郭光却不是滋味，身体受本能驱使，微微向旁边侧过，不愿意受小和尚的这一礼。</P>
郭光见小和尚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明白这小和尚应该在这一瞬间应该都明白了整个事的七七八八了，可能就是老和尚在之前就安排下来好的，如果有人上门听经，那应该就是到了触及那个最关键的时刻了，那时刻过去，事情了结……</P>
老和尚也就死了……</P>
老和尚圆寂了，小和尚就要念诵大悲咒……</P>
这个地方，他如果不是凭着老和尚在他身上留着的一丝气机，他都不能在这么短短的两三天内找到地方……</P>
这个地方不隐秘，也没有遮掩，但这里是镜花园的深层海域，只要不是那些大岛屿，岛屿是会移动的，速度不快，而日夜都不停，那几乎是没有一个长久的位置，特别是小岛屿，在这片深海中随处游弋，那可以说，都算得上地处偏僻……</P>
现在人找上门来，提及老和尚说的听经，那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P>
侧着身子的郭光，心有感触，随即目光再侧移，望向门槛外的天际……</P>
夜已经深了……</P>
好像是一瞬间的事……</P>
子夜时分，会有白鹭单足立在残破的飞檐上，羽毛比星光更冷，它凝视着小寺庙，凝视着一片汪洋，凝视着高天闪烁，直到某颗星辰坠落在东边的礁盘，鹭鸟才倏然振翅，化成一缕轻烟……</P>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