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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将军,你不一同回营么?”
“我今夜,留宿嘉鱼。我要等个老朋友……”
千骑马尘绝影而去,刘裕静静坐着,耳听见城外响起筚篥的激越音声。
刘寄奴闭了双眼,用短刀刀环轻轻在大腿旁击打节拍,暗忖孟彦达,心中不由涌起千愁万绪……
严府门外,一人忽来,鬼祟如穿街之鼠。
一人来,百人来,千人万人,纷至沓来。
刘裕睁开虎眼,刀指十余车金银细软,微笑道:
“这是白直军发给你们的,都是你们的了。能拿多少,便拿多少去!”
如蚁附骨,百姓迟疑只一瞬,一拥而上。
严府门外,转眼堵成人山人海。外围的挤撞不进去,奔着府中就冲过来。
刘裕急忙起身避浪,笑道:
“里面只有些笨重家当了,柜案榻箱,一两个人难去搬弄,快多叫些来!”
无人理会他。
刘寄奴坐回门柱下,抚着额,好一阵出神。
忽有白头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
抬头一看,那老者高颧长鼻,壮如熊虎一般。
不是牢之,更还是谁?
刘牢之身裹貂裘,并未着甲。
拍拍刘裕肩,缓缓走了几步,捡另根门柱底下坐了;撩起雪白长须,深深塞进衣襟里面,牢之长叹道:
“数月不见,做得好大事……”
面见北府主将,刘裕却不拜,仍箕坐着,手里只顾把玩短刀刀镡。
“无非奉令而动。夺取夏口之后,寄奴急待引兵西行,与将军会猎赤壁:江夏郡,司马休之挡我;汉南郡,谢琰断我后路——两个老家伙,我一人给了一脚。西陵借兵之时,我看他们就早不顺眼,故此隐忍至今。老将军,即是今日,我仍在隐忍。”
牢之古井不波:
“听说你壮的厉害,新起一军。”
“自扯大旗,旗号白直。”
“刘寄奴,你今日,仍在北府么?”
“老将军,白直,就是北府;北府,本是白直。”
“后生人另立山头,不怕我打你么?”
刘裕轻轻摇了摇头:
“历阳精兵十万、东军二十万众,犹且不惧。如今隔一条大江,桓玄咄咄相逼,兵凶战危;老将军,你舍不得打我,至少现在舍不得。老将军,你得捧我起来。”
刘牢之拈须微笑:
“你麾下小卒的事,是我指示嘉鱼县令和城里严家做下的。”
刘裕面不改色:
“试探我?”
“你领兵在城东扎下营盘,连日未曾到我本部拜谒过。我不知你欲战欲和,我弄不清,你是来打那西军的,还是过来捅我刀子的。”
“老将军,你却不怕恼了我,干脆引兵劫你营去?”
“孙无终率十万甲士,已到城西驻防,我岂无防备?你若来本部闹大事体,我直接吞了你。你终是仅仅打进嘉鱼城,把恩怨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了——你是聪明人,和我料见的不差。”
“我是来助战的,没有你那十万伏兵,我和桓玄的旧帐也待有个了结。老将军,你在城西用十万精锐挖坑等我,不怕沿江大营空虚么?我马军未动,二更时,步甲可是拔营了……”
刘牢之闻言叹笑,点头道:
“后生可畏,我不想说这四个字,是不想承认自己老迈——刘寄奴,你比我年轻时胆子要大。老夫听说,你在江夏汉南,均了不少世家大族的田?”
“那田不是世家大族的,那田,本是世家大族,从万千苦寒之家的手里,强取豪夺而来的。我不是均了世家大族的田,我是把原该属于苦寒之家的东西,重新还于他们手中。”
牢之慢慢起了身,扶腰端详开身边的两根门柱。
刘牢之忽道:
“寒门子,认识这两根大柱么?”
“门阀。”
刘裕咬牙道:
“我岂不识,我恨此盘龙二柱入骨……”
“是,门阀。”
“当今这天下,穷鬼无处读书,读书为士族所专。可是光会读几卷圣贤书却做不得官,做官,要仰仗家门的名望。”
“这两根柱子,左边的,叫‘阀’,标榜家族的彪炳功绩;右边的,叫‘阅’,记录家世的显赫源流。柱子高的,叫高门;柱子低的,是寒门;没柱子的,一般都是饭也吃不起的人家,寒门都算不上,只当贱民。有阀阅,方能做官;没阀阅,那是门儿也没有啊……”
“老夫和你一般年岁时,家里都是‘门儿也没有’的贱籍。我那年二十八岁,正赶上,天下大乱,胡马饮江。那人在两淮募兵,我心一横,领着几个伙伴揭了军榜……这军榜一揭,白发枕戈而眠,黄沙带甲而穿;风云疲倦百战,筋骨老在江边。厮杀数十年,身边的同袍换了一茬又一茬,到今天,老夫却仍不算高门;京口家中,门外也不敢起这两根阀阅——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