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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短暂的沉默,直至邓蒙惊叫道:
“侯爷快回去换身衣裳吧!大冷天的,别生病了!”
心抽了下,卫疏星侧眸一睨,只见大半碗药都泼在贺玉舟身上,将他暗红色的外衣洇湿大片。
男人照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色,却不再注视女郎了。
卫疏星腾地站起身,神情慌乱,手不知往哪儿搁:“贺玉舟……”
“不要紧。”贺玉舟面色寻常,看不出情绪,似乎并不恼怒。
可他不会再管她喝药的事,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出龃龉,反倒家宅不宁。
不喝也罢,经受病痛的人又不是他。
世间溺爱卫疏星的人有那么多,否则,怎能将她养成这副脾气?不缺他一个。
“我回去换身衣裳,夫人随意吧。”
像有一柄剑穿过脊椎,贺玉舟的背影永远笔直,自走廊上转身时亦是挺着脊背,犹疑、踌躇皆不曾有。
这柄剑也插到卫疏星身上,牢牢钉住了她。她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看着丈夫越走越远:“贺玉舟??”
贺玉舟应声驻足,却未回头:“夫人还有事?”
“你不管我了?”声量越说越低,末了,卫疏星竟起了微弱稀碎的哭腔,“我还没有喝药……”
他不管她了?他就要这样丢下她?
“不是已经喝了半碗?你若实在不想喝,便算了吧。”
算了吧。
这就是卫疏星最后听到的话,而后那抹暗红色消失在游廊尽头,半分留恋也没有。
她懵懵地站了会儿,直到茹姨过来,她才一撇嘴,眼泪啪嗒啪嗒地坠落,顺着她胸前缀的珍珠装饰,慢慢向下滑。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身边每个人都待她极有耐心,即便她做错事、发脾气,也不会晾着她不管……
卫疏星坐回栏杆上,指尖回扣,指甲不觉掐紧了掌心,哎呀,真是疼得钻心,她立即撤了力量,捧着右手轻轻吹气。
为何不再多哄一哄她?兴许他多说几句好话,她就会喝了那药,也就不会弄湿他的衣裳了呢?
“小姐……要不要紧?不哭了好不好?”对于这个吃自己奶水长大的孩子,茹姨从未说过重话,现下更是心疼得厉害。
卫疏星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成,她不能在这里哭,便摸了摸湿润的眼尾,颤声回应:“有什么好哭的?我才不哭。”
继而又陡然扬高声音:“也没什么好偷看的!”
说罢,兰苑便有许多藏在暗处的人收紧唇舌,争先恐后地移了眼、闭了嘴。
卫疏星一脚踢翻地上的药碗,这只碗没人来收拾,恰好借给她出气。
咚的一声,碗撞向墙壁,她也踏着这道动静向主屋走:“我饿,快请王婶做午饭去!”
对,对,夫妻没有隔夜仇,茹姨心道,待会儿王厨娘做好饭,请姑爷来与小姐一同用了,不就没事了吗?
是茹姨想的太简单,她原以为卫疏星会铺一铺台阶,定会请贺玉舟来吃午饭,夫妻俩把话说开??她错得厉害,卫疏星根本不说请人过来的话,仅靠自己一人便喝了半盅鸡汤,撑得肚皮滚圆。
“小姐不喊姑爷用午饭?”茹姨忧心忡忡,只要卫疏星一句话,她现在就马不停蹄地去请人。
“他又不是小孩子,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话是这样说,卫疏星却吞咽得很不畅快,余光时不时往门口瞟。
就好像门口会出现一道高大身影,走过来、蹲下去,说他错了,不该丢下她一个人。
她也会原谅他,且向他承认自己弄湿他衣裳的错,两人和睦如初,紧挨着坐在一处吃饭,她还会把从娘家带来的厨娘介绍给他,说王婶最会做崔州菜……
直至卫疏星放下碗筷,谁都没有来。
一顿饭的时间,够久了吧?
为何还没有动静?
……贺玉舟那个呆瓜到底在做什么嘛!
卫疏星用清茶漱了两三下口,呸的一声,冲痰盂撒了一通没作用的气:“等什么等,好像跟我欠他的一样!”
女郎径直扑回床上,蹭蹭蹬掉绒靴,和衣而卧。
许是心事沉重,压得她神思倦怠之故,不出片刻,她便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窗外只见月色与灯火。
*
暮色四合,浓夜席卷。
卫疏星睡得太久,醒转后头昏脑胀,扶着额角唤道:“姥姥,圆圆头痛??”
音未落,她骤然惊觉床幔的颜色不对,这才了悟,自己已经成亲,不住在崔州了。
许多事,都在这几瞬被她想起,她将床幔撇开一道小缝,瞧见屋中灯火极亮,茹姨低着头,还在灯下缝白日里没缝完的衣裳,锦绣则坐在一旁吃点心。
卫疏星略作思索,不好意思问茹姨,便将锦绣唤过来,神秘兮兮地贴过身:
“好锦绣,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许让别人知道。”
主仆俩隔着床幔,只靠那条透光的小缝传声。
锦绣把胸口拍得直响:“小姐说吧!”
又偷偷瞥了眼茹姨,见她依旧低头穿针,卫疏星便放心了:“我睡着之后,贺玉舟……可有来关心过我?”
“啊?”
好像没听清似的,锦绣浮夸地叫了一声。
卫疏星急了眼,以为她未理解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他可有来看望过我,可有问过我伤不伤心、吃没吃饭?”
才问完话,卫疏星的身体便瘫软了下去。
瞧锦绣迷茫的神色,恐怕是她自作多情,高估了贺玉舟的情意。
若是做不到,婚前何必做那样的许诺,何必娶她过门?
难道她后半辈子就这样委屈地过完?
这不行,这不行!她得想法子……
“小姐哭丧什么脸呀?自己去问不就成了。”
哗??
大片光亮扑进鸳鸯拔步床,刺得卫疏星本能将眼捂住。
是锦绣笑呵呵拉开了床幔,还侧过身,手一扬,引着卫疏星往前看:
“小姐你瞧,姑爷就在那儿呀。”
橘黄色的灯火笼着个人,眉目如画,左腿轻轻搭在右膝上,手中捧一本书册,不知在卫疏星看不见的死角,静坐了多久。
卫疏星呼吸一滞。
男人深邃沉静的凤眸在看自己。
他千真万确,是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