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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可?”长公主蹙眉问道。
田文静一时语塞。
因为她不想替别人养孩子,说难听点就是养一个裴少卿和公主生下的野种,还要让这野种继承田家家业。
那不相当于被裴少卿吃绝户了?
所...
冬雪初融,言台地底的铜管仍在低鸣。那些埋藏于城基之下的共鸣筒,经年不息地传递着四方民声,如血脉搏动,贯穿这座沉浮十载的京城。我每日清晨必至回音廊,听那自江南水汽中飘来的农妇哭诉,听西北风沙里戍卒的怒斥,听市井巷陌间书童背诵《言察录》的清脆童音。一字一句,皆入心魂。
可那夜素荷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听见的却是一片寂静。
不是天地无声,而是她走后,我耳中仿佛失了一层听觉??不是听不见人语,而是再也听不到那个总在我耳边轻声道“该歇了”的声音。她走了,像一缕烟散在寒梅香里,不留痕迹,唯余一本《补遗录》的影子,在我梦中反复浮现。
我终究没能烧尽它。
副本藏于地窖第七重铁门之后,以谢氏血印封缄,非我亲启不得开阅。每当我欲下阶取出,手便止不住颤抖。素荷说:“等到合适的时机。”可何为合适?是百姓安居乐业便可揭之?还是权臣尽数伏诛方能言之?抑或……当我自己也成了被遮掩的对象?
我不敢想。
春三月,朝廷派来新任言察院副使,名唤沈知微,年不过三十,眉目清冷,举止有度。他上任首日便提议整顿“陈情纸”流程,主张设立“初审司”,由官吏先行筛选控诉内容,以防“琐碎无据之词扰乱朝纲”。此议一出,各地传声点立刻骚动。
我当堂驳回:“百姓之言,贵在直陈,若先经官手,岂非又筑一道墙?”
沈知微并不争辩,只躬身道:“真人所言极是。然若有人借机诽谤良善、煽动民乱,又当如何?”
我盯着他,忽然问:“你师从何人?”
他顿了顿,答:“太学院,周廷章门下。”
满堂哗然。
我却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来。“原来如此。周廷章虽死,他的学生却已登堂入室。”我缓缓起身,环视四周,“诸位可还记得,当年他说‘只要谢心亮一日不死,江山就一日不得安宁’?如今他弟子来了,是要替老师完成未竟之事么?”
沈知微面色不变,只低头道:“学生只为公义而来,不敢妄承师志。”
“好一个不敢。”我冷声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你呈报的第一份改革案,与十年前肃静堂拟定的《风闻言事裁限章程》几乎一字不差?”
他终于抬头,目光如刃:“因为有效。”
“有效?”我怒极反笑,“用恐惧让人闭嘴,当然有效!可你要的不是真相,是你想要的秩序!”
当夜,我命巡言卫彻查沈知微履历。三日后,陆明远递来一份密档:此人确为周廷章外甥,幼年送往南方隐姓埋名,成年后考中进士,一路清廉自守,看似毫无破绽。但其母临终遗书被截获,内有八字:“忍辱负重,终清谢氏。”
风暴再起。
我本欲将其革职查办,裴少卿却劝我按兵不动。“此人若只是孤身一人,不足为惧。但他背后若有更多‘隐徒’潜伏各衙,贸然动手,只会逼他们提前发难。”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让他留下。”裴少卿眼中闪过锐光,“我们听他说话,看他做事。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于是沈知远留任。他行事愈发谨慎,甚至主动推动减免灾荒州府赋税,查办两名贪墨县令,一时口碑甚佳。百姓称他“青天副使”,连皇帝都亲赐玉带。
唯有我知道,他在等。
等人心再次动摇,等言台威信松动,等某一日,百姓厌倦了日日投诉、年年上告,开始怀念“太平无事”的旧日子。
而他也确实在悄然改变规则。他将“陈情纸”分类编号,设立“缓办”“待查”“存档”三级处理机制。半年之内,积压未复案件翻了三倍。许多偏远村落的传声点因久无回应,渐渐断了联络。有人开始议论:“说了也没用。”
最让我心惊的是,他在御前奏对时提出一项建议:**设立“真言监试”制度,凡欲向言台投书者,须先通过地方学政考试,证明其识字明理、无精神病患,方可具名陈情。**
“防止愚民受蛊惑而妄言。”他是这么说的。
我当场拍案而起:“照此逻辑,聋哑之人不得诉冤?孩童不得指证恶父?疯癫者口中偶然吐露的真相,也要弃之如敝履吗?”
朝堂之上,无人应和。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们不需要推翻言台,只需一点点、一点点地,把“人人可言”变成“某些人可言”,把“直言无讳”变成“合规陈述”,就够了。
真正的压迫,从来不是一刀斩下,而是温水煮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