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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建梦听着杨东的问题，尤其是问自己为什麽要做慈善的时候，他脸上顷刻间就复杂难言，沉默下去。
一旁的肖平平见此，朝着杨东轻声开口说道：「哥，这段时间，我带七叔逛遍了乡镇村。」
他就提醒到这里，便再也没有继续吱声。
杨东心里恍然，再看七叔肖建梦。
肖建梦感受到杨东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抬起头来，看了眼杨东，又看了眼一旁的肖平平和周思勇，苦笑一声道：「我跟你们说，在我来你们灵云市之前，我竟然连玉米饼是什麽，我都不知道。」
「你们东北人管它叫大饼子，就是那种黄黄的圆圆的饼子。」
「一年四季，主食就是此物。」
「至于配菜就是冬天藏的冻白菜，土豆，冻豆腐。」
「甚至…我说的这几样，在农村里面都算是生活好的，才能经常吃到。」
「家庭条件差的，大饼子都没机会经常吃，吃的都是高粱米饭，荞麦面，甚至玉米面粥，配菜也就是冻白菜，大葱而已。」
「饺子，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
「我竟然不知道，在现在这个年份，国内竟然还有人吃这样的东西？」
「我们不是富裕了吗？不是有钱了吗？」
肖建梦似乎是反问，又似乎是问自己，又似乎是问他死去多年的老爹肖老。
父辈打下来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最终换来的还是穷苦的老百姓，依旧受苦吗？
「七叔，你从小长在京城，肖家大概是不愁吃喝吧。」
「所以你没见过这些，也很正常。」
「其实你想法不能这麽悲观，我们发展还是硬道理的，而且发展也是有意义的，有必要的。」
「对比建国初期，连吃的都没有，人以玉米杆和玉米棒为食物。」
「对比六七十年代，吃不饱穿不暖，一条裤子一家人换着穿。」
「对比七八十年勉强吃饱，还解决不了营养均衡。」
「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这段路不容易，我党我国人民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和难以言明的血泪。」
「今天，2011年的今天，最起码老百姓不缺吃了，不缺穿了，唯一还缺的就是钱。」
「这是我在庆和县接下来要解决的事情，也是党内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的县委书记，区委书记，要解决的事情。」
「总有人说人怎麽能胜天那？人定胜天就是个笑话。」
「不，一点都不笑话。」
「几千年来，在这片土地上能够生活着的，延续着文明的，拥有经久不衰的经典文学，拥有伤和痛以及苦难，却从未被打倒，从未被环境消灭的，只有我们人类。」
「人定胜天，我是相信的。」
「一个拥有七十亿人口数量的人类，怎麽能不叫胜天？」
「所以七叔，你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没必要给自己找牛角尖。」
杨东开口，劝着肖建梦。
肖平平一句话，肖建梦几句话一出，他就知道肖建梦经历着什麽了。
无非是大家族子弟来到乡下了，想不明白了，觉得国家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大家族子弟，不分五谷，不事农桑，不干农活，不做农民，自然忍不了这样的场面。
但肖建梦没有问出那句何不食肉糜，就已经是优秀的大家族子弟了。
杨东嘛，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见过的苦日子太多了，甚至他小时候过的就是苦日子。
老爸老妈把茄子把割下来，当成鸡腿给自己吃，糊弄自己那个是鸡腿。
以至于杨东很长时间，都分不清楚真鸡腿和茄子把的区别。
从小老爸老妈骗自己白菜馅的饺子是最好吃的。
以至于今天，自己都最喜欢吃白菜馅的。
后才也就知道了，不是因为白菜馅好吃，而是没有钱买肉，只能吃素馅饺子。
杨东也挨过饿，为了给爷爷看病，家里一贫如洗，又赶上了98年大洪水，全家人无家可归。
晚上饿的肚子咕咕叫，杨东带着刚满十二岁的杨南，去水里抓蛤蟆吃。
结果蛤蟆没抓到，差点淹死。
后来杨家一个亲戚给了自己家五斤土豆，两斤玉米面。
帮助他们家，熬过了最难最苦的一段时间。
烧土豆吃，结果烧焦的区域，都被吃的一乾二净。
你问杨东为什麽不愿意放弃杨姓，为什麽不愿意从杨家脱离出来，恢复肖姓？
那是因为小时候若没有杨家这些亲戚接济，自己都未必能活到现在。
人若无情无义，与畜生何异？
杨东也知道改姓的好处，必然能够得到肖家公开的政治资源。
但是，NO。
杨东不会因为这个，就丧失这颗血肉之心。
最苦最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剩下的事情都不是什麽大事。
「我尝试吃了几口玉米饼。」
肖建梦继续开口说着，却是一脸的为难之色。
「吃不下去，咽不下去，吃了玉米饼都不敢说话，一说话就喷玉米渣子，甚至即便不说话，我都想把玉米饼吐出来，实在是难以下咽。」
肖建梦说到这里，略有些惭愧和自愧的表情，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连玉米饼都吃不下去。
杨东微微一笑道：「别说是你，我以前也吃不下去。」
可能有很多人说，不至于吧？玉米饼很好吃啊，外焦里嫩，还发甜。
那是因为后世的玉米饼，都是改良过的，而且那是为了增加口感，在里面掺加了酵母，用以发酵，发酵之后的玉米饼蓬松，再加糖和佐料，再刷上油在锅里面煎，自然是外焦里嫩，酥脆香甜可口。
然而以前的生活，哪来的酵母？哪来的糖和佐料？
想得美！
啥都没有。
连饼子都不是发酵之后的，自然是坚硬难咬了。
在一个只求吃饱穿暖的年代，索求口感，实在是奢侈之举。
「杨东，我想搞基金会。」
「你问我为什麽要搞基金会，我告诉你。」
肖建梦抬起头，直视着杨东的眼睛。
「当我看到农村的孩子大街上撒尿，当我看到满大街都是小孩的粪便，我就知道农村人的卫生环境要改善。」
「当我看到村里的老人没钱看病，躺在炕上咿呀等死的时候，我就知道农村人的医疗条件要升级。」
「当我…」
肖建梦的目光越发复杂。
「当我看到几个农村妇女为了一块布归谁而厮打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
「说句实话，她们抢的那块布，还不如我小时候尿布材料质量好。」
「老百姓思想需要改变，这个国家的意识也需要改变。」
「而我肖建梦的想法，更需要改变。」
「因此，我必须搞基金会，把我认为自己正确的想法推行下去。」
「哪怕最终失败，我也不后悔！」
肖建梦说到这里，便闭嘴不言了。
因为他基本上没什麽可说的了。
想说的话，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杨东闻言笑着点头。
「好，我支持七叔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