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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老爹这个洪武皇帝当面，而且还非要「闲聊」起这些话题，他没法，道衍师父也没法。
朱棣咬了咬牙。
收起自己脸上的阴翳，给朱元璋赔了个笑，皮笑肉不笑：「道衍师父……所言有理，陛下他……是明君。」
朱棣极不情愿地附和道。
朱元璋有些费力地咽下嘴里一大口饭，朗声一笑：「哈哈哈！明君！百姓都喜欢他丶拥戴他丶认同他丶敬重他……咱这大明皇朝便会愈发稳固，愈发不可动摇！」
「谁要是生出什麽不该生的心思，那便是逆了天下所有黎民百姓的心意！天下百姓都第一个不答应的。」
「看到今日这盛景啊，咱也是打心眼儿里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继续「闲聊」着道。
可话里话外明显就是在点他们，也是在劝他们——如今的新帝已尽得民心，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也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才是上上之策。
朱元璋一阵大笑过后，继续埋头乾饭起来，筷子和碗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吃饭向来不那麽讲究，大口大口吃，大口大口嚼，要不是朱棣和道衍和尚都知道他是朱元璋，只怕真要以为这是哪儿来的饿死鬼。
他这话不可谓无用。
朱棣一直在被自家老爹补刀，心里虽不是滋味儿，可他也很难拒绝承认：自家老爹说的话都是真的！
别说大明其他各省丶府丶州丶县的百姓了。
就连北平府，他自己脚底下生活的百姓，都已经一心向着朱允熥那黄口小儿了。
自己想要起事夺位……难，太难了！
想到这里，朱棣顿时有些怔怔出神，目光更显得有些迷离。
朱元璋把最后一口饭扒进自己嘴里，看着朱棣的目光不经意间闪了闪，暗道：「成不了，老四，你是成不了的，事到如今，你该到了看清楚的时候了，你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
自从走进来，他看似在乾饭，实际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个亲爹的苦口婆心。
他把嘴里最后一口饭咽下去，顺手把嘴上的油一抹，起身道：「吃饱了，陆威！咱再出去溜达溜达！今日这热闹，一时半会可退不下去！哈哈哈哈！」
他来这里本就是想借应天府如今的盛况，点醒朱棣，他能说的丶能点的，都已经说过了，再留下来意义也不大。
还不如出去逛街。
毕竟……哪个爷爷能拒绝一大堆人吹自家大孙的彩虹屁呢？而且还是各种花式吹。
听不腻，根本就听不腻好的吧！
说完也不等朱棣和道衍和尚说点什麽，带着陆威便风风火火朝外面头也不回而去……
「街上嘈杂混乱，父皇万要当心。」
「恭送陛下。」
朱棣神色讪讪，和道衍和尚齐齐起身，道。
直到包厢房门被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厮「砰」的一声关上，朱棣和道衍和尚二人这才如同一根紧绷的弓弦被骤然放松，怅然长叹了一口气。
道衍和尚则是转向朱棣，微微低头欠身道：「殿下恕罪，陛下当面，贫僧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
他知道朱棣被朱元璋敲打一番，再加上朱元璋看似闲聊，却时不时点名他让他不得不开口夸赞朱允熥……种种下来，这位燕王殿下的心态，多少有点崩。
所以道衍和尚第一时间便出言安抚了一句。
而后接着道：「陛下他……」
不过，不待他说完，便立刻被朱棣摆了摆手，打断了：「道衍师父不必解释，本王心中都明白。父皇他来翠茗楼吃顿饭而已，坐在哪儿吃不是吃？来这里吃，不过是想为他的好大孙铺路，扫清一些障碍和觊觎罢了，本王看得清。」
「本王也不会忘记上午曾和道衍师父说过的那些。断不会因父皇几句话而动摇了心志。」
朱棣双眼微眯，目光落在那扇被关上的房门上，一扫神情之中的迷茫，眼里夹杂着锐利丶坚定丶嫉妒丶愤恨……等诸多情绪。
这麽长时间以来。
他一直盯着应天府，盯着紫禁城里那张龙椅……执念往往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酵的东西。
朱棣岂肯轻易放弃？
再加上如今的形势利弊，他和道衍和尚之前便已经判断丶分辨清楚了——劣势，但并非没有机会：近可伺机寻找机会再挑拨朱允熥和淮西勋贵，退一万步讲，淮西勋贵这个雷，只要时间足够长，它们自己便会炸！
道衍和尚的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欣赏，同时也带着些许欣慰。
他目光微微一亮，点头道：「燕王殿下睿智！好菜不怕等，只怕没耐心而已！」
朱棣这时候总算不必掩饰自己。
脸上怒意大盛，伸手一抬，直接将面前的桌子一掀，桌子翻转，桌面上的饭菜碗筷……顿时也全部都「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可是父皇他偏心！父皇他一直都那麽偏心！」
方才压抑在心里的怒气。
此刻一股脑儿爆发开来，朱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就冲他这份偏心，本王也要让他看看，谁才更适合当皇帝！」
道衍和尚也知道他刚刚心态差点就崩了，此刻便也由着他发泄，只后退一步，单手立掌，安静站在一旁。
短暂的死寂沉默过后。
朱棣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暴怒情绪也随之渐渐消退，睁眼之时，他的神色和目光都平静了许多。
他低头看着脸上碎成一地的碗碟碎片，若有所思地道：「道衍师父，你说……应天府那边到底有什麽事，能让我父皇都废寝忘食？你那边是否有消息或头绪？」
把一腔愤懑倾泻过后，朱棣显然冷静下来。
看到朱棣这麽快就摒弃了情绪，把目光放在正事上，道衍和尚面上露出欣赏之色。可是对朱棣这个问题，他却微微蹙眉露出不解之色，摇头道：「并无头绪。」
他再聪明也料不到，朱元璋其实是在学习经济学。接触并学一门新的学科，当然耗费时间功夫。
顿了顿，他补充道：「贫僧立刻让人通知应天府那边，探一探是否有遗漏之处。」说完，便要朝外面走去。
他实在想不通这一整天的时间朱元璋到底在干啥，到底能干啥。
但，不知道，才最令人不安。
只是道衍和尚刚走了两步，房门却被推开了，门外的小厮走了进来。
道衍和尚顿住脚步，目光之中不由闪过一丝警惕：「何事？」
小厮虽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但也不敢多问，只恭敬抱拳，禀报导：「王爷，道衍师父，丘千户求见。」
「丘福？」朱棣和道衍和尚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待了些许忐忑——丘福负责北平城里的一切，他来这里肯定是有点什麽事，这事儿还不小。
「立刻让他进来。」朱棣急道，心里顿时有些打鼓，更是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今天的糟心事儿已经够多了。
很快，丘福便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果然有些凝沉，不过看到房间里的景象，还是懵了一下。
但他没工夫关注着事儿，立刻正色道：「殿下，道衍师父，陛下那边的人手，有大规模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