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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孟明是锦衣卫千户,当年这案子不止刑部查,锦衣卫也参与其中。
吴孟明便是负责这案子的其中一人。
凌义渠闻言,没有叫书吏前来,而后将人请进书房,自己磨墨准备纸笔,“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
随着吴孟明的叙述,这桩冤案也逐渐拨开迷雾,完整得呈现在了凌义渠的面前。
简单一句话,就是郑鄤遇到了猪队友。
这些队友到底有多不靠谱呢?
首先,温体仁因为郑鄤的一篇文章而对他怀恨在心,便决定要背后对他使阴招。
温体仁让党羽吴宗达准备了郑鄤的黑材料,并找来了万历年间因为争买房产与郑家结怨的邻居杨氏作为证人。
他们捏造出郑鄤“仗母蒸妾”的谣言,说他极其忤逆,曾逼迫父亲杖责母亲吴氏,又在父亲死后抢占他的小妾。
温体仁将此事上奏皇帝,重视孝悌之道的皇帝大为恼怒,下令将郑鄤逮入刑部大牢严审。
彼时的刑部尚书正是冯英,他知道郑鄤是被冤枉的,但也明白皇帝的脾气,一旦认定一件事绝不可能更改。
凌义渠听到这儿,想起如今的陛下来,这...好似不是如此吧!
“冯尚书决定采取折中的方法营救郑鄤,所以...”
第一个猪队友冯英的调查结果,便是这样说的:“郑鄤假箕仙幻术,蛊惑其父郑振先无端批剃,又假箕仙批,迫其父以仗母。”
凌义渠心中忍不住哂笑,实在不知该对此说什么好。
“此后,冯尚书又指郑鄤极有才能,或可为家国所用,请求陛下从轻处理。”
凌义渠点头,“陛下没有允,又是为何?”
“温体仁见冯尚书不肯严惩郑鄤,便借故将其革职,郑鄤这才到了北镇抚司。”
吴孟明叹了一声,“当时便是下官接手的此案,而下官也知郑鄤是被冤枉的,是以迟迟不肯结案,这期间朝堂发生了太多事,温体仁被陛下罢官而去,郑鄤便一直羁押在诏狱中。”
崇祯十一年夏天,京师大旱,迷信的皇帝下诏令重臣澄清冤案,以感召上天。
“所以你们决定为郑鄤平反?”凌义渠笃定道。
“是,下官将郑鄤冤情上奏,希望陛下能够无罪释放他,可陛下不知为何,认定郑鄤是不孝子,命下官等审明回话。”
之后,第二、第三个猪队友便上线了。
第二个便是吴孟明,第三个是协理此案的陆完学,他二人为了救郑鄤,又编造了一个故事。
说郑鄤家中供奉箕仙,箕仙能揭发人的隐秘之事,郑家全家对其崇信至极,事事遵从。
凡家族中有过失之人,都会受到杖责,称为“忏悔”,从郑鄤父母到郑鄤及其以下族人,无一例外都受到此刑,并非只有郑鄤之母受到杖责,且杖责也是由婢女执行。
他们也推测,吴氏杖责时郑鄤同其父都在场,却未能劝阻求情,但并未由郑鄤主动激怒箕仙所致。
“荒谬!”凌义渠听闻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再是迷信,也不会听信这种鬼话啊!
吴孟明顿时耳脸通红,羞愧得不行。
“陛下不信,仍令重审,并令下官等寻郑鄤在京的同乡人调查其人品。”
“所以便找到了许曦?”凌义渠心念一动,这便串联起来了。
“是,许曦自己来锦衣卫作证,说郑鄤品行不端...”吴孟明叹了一口气,觉得郑鄤受此冤枉,自己也实在脱不了关系。
“那你可知,周延儒为何要许曦冤枉郑鄤?”凌义渠又道。
吴孟明点头,“当初温体仁和周延儒各有徒党,争夺内阁首辅之位,二人置社稷于不顾,一心党同伐异,互相倾轧,引起了言官们的抨击...”
彼时,在家守制的郑鄤不知温体仁是老奸巨猾、善于伪装的奸佞小人,他曾公开支持温体仁,认为此人可为大用。
后来,周延儒在党争中失败,罢职离去,也是因为如此,郑鄤才被他记恨上了。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凌义渠叹了一声,看着面前的白纸朝吴孟明道:“你这番口供,我若是如实禀报陛下,你也会落一个欺君之罪啊!”
吴孟明却是苦笑一声,摆手道:“这几年,下官一直寝食难安,便是因为编造证据,人没救出,反让他落到这步田地,欺君也好,无能也罢,凌正卿照实写了罢,届时,下官同你一起面见陛下!”
凌义渠看他这般模样,点头道:“好,陛下这几年性情有所缓和,本官相信,他既然能将郑鄤释放,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待冯英入京,得了他的口供,再求见陛下!”
......
“早知道,我当初便不会进京了!”
黄府,郑鄤也忍不住唏嘘,想起当年固执的自己,心中充满了后悔。
“抑之离京前也曾对我说起过,当年要不是他写信邀你入京,也不会有如此局面,之后他同温体仁不合,最后辞官归去,也有此间缘由。”黄道周叹道。
抑之是钱士升的字,周延儒罢官后,钱士升邀请郑鄤入京一展抱负,郑鄤也是被他说动,这才去了京师。
“当初我也听闻,吴宗达因为你对他的态度,常常在温体仁面前说你坏话。”
吴宗达是郑鄤的族舅,然而郑鄤对他并不十分巴结,反而因为心直口快而得罪他,这让吴宗达窝了一口恶气。
而吴宗达彼时,正是温体仁的辅臣,故为了不让郑鄤被重用,才一直在温体仁面前诋毁中伤。
“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他人,”郑鄤闭上眼睛,似又看见了老友模样,“文起曾提醒过我温体仁是什么人,劝我不要入京,免受其害,而我当初却以为,因为他被温体仁排挤出内阁,对他怀恨在心,故才如此劝说自己...“
一滴泪从郑鄤眼角滑落,“我后来入狱,他还为我奔走,最后积劳成疾...竟然是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我愧对他啊...”
黄道周拍了拍郑鄤干如枯枝的手背,“不是你的错,彼时朝堂乌烟瘴气,文起是因为看到大明无望,才会忧心成疾,他若是在天有灵,见你开释出狱,想来也会为你高兴。”
PS:文起,文震孟的字,文徵明曾孙,科举之路坎坷,十次会试不第,于天启二年,以49岁高龄考中状元,受翰林院修撰,不满魏忠贤专权,触怒阉党,被廷仗八十,贬职归乡。
天启六年,魏忠贤大兴冤狱,文震孟削籍为民。
崇祯元年,魏党倒台,文震孟重新起用,至八年,入阁辅政,因性格刚直,与温体仁等权臣政见不合,仅任职三个月便被排挤去职,罢官后不久,因忧愤成疾,于九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