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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与李云霄争论着沿途古迹。
顾知勉默然立于廊柱旁,指尖无意识地摩着袖中那卷《金陵景物略》。
为了今岁的秋闱,他埋首灯下苦读,已十年之久。
寒窗十载,在此一举!
五月初十寅时,晨雾未散。
江州府码头,一艘三桅楼船悄然离岸,青缎帆面映着朝霞,在漕河上划开粼粼波光。
船头「文星高照」的朱漆匾额下,江州府学院数十位相邀同行的秀才们登船,凭栏远眺。
江风送来远处梵锺,惊起苇丛中栖息的沙鸥。
船尾厨房,厨娘正在蒸制青团,甜香混着墨香在舱内萦绕。
随行的书童丶侍女们背着书匣,里面装满了各色典籍,《四书纂疏》丶《春秋注释》
老船公哼着采菱曲,调整帆索。
楼船过处,两岸兼苍苍。
漕工号子声此起彼伏,惊动了正在江畔乌蓬船垂钓的醉酒蓑衣翁。
他绝不会想到,这艘寻常客船里,承载着江州府文道薪火。
这一路,他们也不急,不似寻常举子般星夜兼程赶到金陵,倒真如韩玉圭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且读且游历,把江南道各府先逛了一番。
晨起时,船过姑苏城外。
寒山寺的钟声荡开晨雾,惊起满河白鹭。
众人弃舟登岸,在寒山寺的碑坊间,诗兴大发,纷纷题词。
有人不慎打翻砚台,墨迹染透三寸厚的落叶,倒成就了幅天然秋林染翰图。
西湖,苏堤烟柳正蒙蒙。
陆鸣执意要寻林和靖放鹤亭旧址,却在孤山迷了路。忽见老梅树下有童子煨芋,分食时得知是林氏守陵人后裔。
扬州甘四桥的月夜,韩玉圭醉卧画舫,非要学吹箫。
忽闻水上琵琶声,掀帘却见曹安抱着阮咸之乐器,正与歌女隔船对奏。
曲终时,那女子掷来一枝琼花,惹的众人一阵哄笑。
到了绍兴府的兰亭曲水,众人在曲水边以荷叶为觞,畅饮一番,一醉方休。
钱塘潮信来的那日,他们恰好行至海门,十丈浪墙扑来,令众人瑟瑟。
月余功夫之后,
这艘楼船终于缓缓驶入龙江关。
晨雾未散,江水凝滞众人挤在甲板上,看一座金陵城墙,自雾中拔地而起,黑沉沉的城墙压着江面,如一条蛰伏的苍龙。
六朝的烟水气浸透了每一块城砖,砖缝里渗着未乾的血与墨,垛口上悬着未乾透的晚唐残月,朝阳门城楼的吻缺了角一一是王谢风流的残韵,刀锋的寒光,崩了它一角。
钟声自鸡鸣寺荡来,惊起一群栖在城墙上的寒鸦。
韩玉圭望着远方金陵城,手中的摺扇「啪」地合上,大赞道:「好个虎踞龙盘,六朝金粉之都!」
乌决决的楼船在燕子矶下排成长龙。
江行舟眸光粼粼,伫立船头,衣袖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雾散时,阳光刺破云层,
金陵城终于露出全貌一一那是一种沉淀了千年的威严,秦淮河的脂粉都掩不住的,藏在亭台楼阁间的杀伐之气。
江风忽烈,吹散画舫笙歌。
「世人皆说北方战事多,江南水乡安逸!」
陆鸣按剑而立,轻敲船舷,朗声笑道:「诸君可闻石头城下,至今夜半犹闻鬼哭?」
他指尖指着城墙的箭痕,「历朝历代以来,西晋永嘉南渡丶南北朝侯景之乱丶隋军平陈丶宋齐梁陈更迭,梁武帝饿死台城..:.:
建康丶江宁丶秣陵丶金陵一一江南首府的名号更迭如走马,唯有这长江水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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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说一桩,便屈一指,战火竟似数不尽般。
江南道之战火,大多爆发在这金陵城。此处长江天险战略要冲,远甚于江南道的其它城池,乃兵家必争之地。
午时三刻,楼船终于入了金陵城,轻轻撞上金陵城桃叶渡的石阶。
「诸位可是来赴考的秀才?」
几个操着淮音的税吏跳上甲板,警见楼船内皆是锦衣器宇轩昂的秀才,竟笑着免了楼船的榨税:「小的们给未来的举人老爷们讨个彩头!」
随着秋闹将近,江南道十府的秀才们纷纷乘船抵达金陵城。
众秀才中,谁也不知会出几个举人,进士,成为他们未来的上官!
他们可不敢得罪。
薛家兄弟第一个跳上岸,踩到不知哪个朝代遗落的青砖,上面还刻着「甲丶里」等篆字,历经岁月沧桑未磨灭。
江州府的众秀才们踏着桃叶渡潮湿的青石板,登岸便是秦淮河,空气中飘着桂花香与墨锭的气息。
秦淮河的水波映着两岸一栋栋朱楼,画舫里传来零落的琵琶声。
这里是最繁华的秦淮河,文圣庙附近。
他们转过文庙照壁,江南贡院正在文圣庙的旁边,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