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蜒而去。
车轮碾过巨大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仪仗卫队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整齐地敲打着大地。旌旗猎猎,在渐起的寒风中翻卷,绣着的龙、虎、日月、星辰图案在光影中狰狞变幻。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焚烧的浓重气味,混合着皮甲、金属的冰冷气息,以及无数人聚集所散发出的温热体味,形成一种复杂而压抑的、属于权力巅峰的独特气味。
御辇行至宫门甬道,光线骤然被高耸的城墙挤压得黯淡。李炎的目光透过玉旒的缝隙,投向甬道两侧肃立的金甲武士。他们如同钢铁浇铸的雕像,沉默地矗立着,头盔下的阴影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手中长戟的锋刃,在幽暗中闪烁着一点幽寒的微光。那光点连成一片,冰冷地指向天空,也指向御辇中的帝王。
车驾终于驶出宫门,视野豁然开阔。帝都的轮廓在黎明微熹的薄光中铺展开来,灰蒙蒙的屋宇连绵起伏,如同蛰伏的巨兽。然而,这份开阔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御道两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披坚执锐的禁军士兵密密麻麻地延伸开去,一直通向南郊的圜丘。刀枪如林,盔甲森然,构筑起一道钢铁的洪流,将帝王与这喧嚣的尘世彻底隔绝。道路两旁,被驱赶至警戒线外的百姓,人头攒动,如同黑色的潮水。无数双眼睛,麻木、好奇、敬畏、恐惧……复杂的情绪汇聚成无声的浪,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偶尔有孩子压抑不住的细碎哭声传来,瞬间便被更沉重的死寂吞没。
李炎的目光掠过那些模糊而卑微的面孔,掠过士兵们冰冷的甲胄,最终落在远处那座拔地而起、在灰白天幕下轮廓愈发清晰的三层圆坛——圜丘。那里,是今日仪典的核心,也是他与这天地、与这大胤国运正式对话之处。一股无形的、混杂着肃穆与荒诞的气息,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天,依旧阴沉着,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圜丘坛上方,仿佛随时要崩塌下来,将这祭天的圣地彻底掩埋。坛体由巨大的汉白玉砌成,洁白无瑕,在这灰暗的天光下,却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空旷。
圜丘坛最高一层,早已布置妥当。巨大的青铜礼器阵列森严,鼎、簋、尊、俎……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青绿光泽,沉默地承载着供奉给上天的牺牲——整只的牛、羊、豕(猪),皮毛处理得光洁,却被开膛破肚,露出鲜红的内里,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无数支粗如儿臂的白蜡在寒风中摇曳着惨白的光焰,火苗被风吹得扭曲不定,烛泪如同凝固的血,大滴大滴地滚落,在洁白的玉石地面上积起一滩滩刺目的猩红。
李炎在司礼太监的搀扶下,沿着汉白玉阶,一步步踏上这最高、最接近“天”的所在。脚下玉阶冰凉刺骨,寒意透过厚实的衮服靴底,丝丝缕缕地向上蔓延。环顾四周,坛下是黑压压匍匐如蚁的人群,坛上是冰冷的祭器和刺鼻的血腥。他站在这里,立于万民之上,却仿佛立于孤绝的冰山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寒从心底升起。这孤寒,比脚下玉石的冰冷,更加彻骨。
身着繁复玄色法袍的国师玄冥,早已静候在祭坛中央。他身形高大,袍袖宽博,银线绣制的星辰云纹在惨淡烛光下幽幽流动。他手持一柄玉柄麈尾,面容在法冠垂下的珠玉流苏后若隐若现,只能看到一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下颌,和微微抿紧的、颜色浅淡的薄唇。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散发着一种隔绝尘世的冷漠气息。
“吉时已至——!陛下——告天——!”
司礼太监的声音因用力过度而劈裂,带着一种非人的尖锐,如同鬼啸,在空旷的圜丘坛顶炸开。
玄冥国师缓缓抬起了麈尾。那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挥动法器,而是在搅动一池粘稠的深潭。坛顶所有摇曳的烛火,在这一瞬间,猛地一窒!跳跃的火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硬生生被压低了数寸,火苗扭曲着,颜色竟透出一丝诡异的幽蓝!
风,停了。坛上坛下,死寂得如同坟墓。连远处帝都的喧嚣,也被彻底隔绝。只有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烛蜡燃烧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李炎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与蜡的气息灌入肺腑,带着一种铁锈般的腥甜。他展开手中那份以金线绣龙、由翰林院饱学之士呕心沥血撰就的祭天表文。黄绸为底,墨字如斗,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新君对昊天上帝的敬畏、对江山永固的祈愿、对风调雨顺的渴求。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在空旷的坛顶回荡:
“维大胤新君李炎,谨以至诚昭告于皇天上帝……”
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敲击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起初,并无异样。然而,当他念到“承天景命,抚绥万方”时,异变陡生!
那黄绸表文之上,一个个墨写的字迹,竟陡然迸发出刺目的金光!那光并非虚幻,而是如同熔化的黄金,从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