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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在纸上,更在人心之间,在国祚之上!唯有用滚烫的热血泼过,用锋利的白刃斩过,用森严的国法烙过,才能算得清!
刀光如匹练,挟着凄厉的破空声悍然劈下!风声尖锐!那声音仿佛能撕裂时空!
就在刀落人头的刹那,王天行猛然展开了手中紧攥的一份帛文——新鲜出炉的《矿务监察条例》初拟稿!寒风卷着雪粒,粗暴地抽打着帛纸,发出急促的“啪啪”声,如同无数愤怒的巴掌拍打在他冰冷的袍服上!他声若洪钟,盖过风声,盖过场中所有的死寂:“新政令下:凡铁矿及重矿经营者,须于朔望两日,在矿场工坊外张贴木榜,公示当月开采斤两、精选成色与缴纳国税银数;矿工劳役所得工分细账,由都察院委派巡检使定期验查存档;凡查获矿石、钢铁走私外邦……”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迸裂,“举荐其人为官、保结其案者,依律连坐!”每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的铁锤,字字千钧,落地成坑!
仿佛是天意的回应,远处空旷的试验矿场方向,陡然传来一声悠长、浑厚、带着新生力量的汽笛鸣响!滚滚白烟刺破晨曦灰蓝的天空,那是新铺设的第一条国产铁路线上,炎华自主设计的试车车头正喷涌着力量!车头上巨大的、用赤金浇铸的盘龙徽记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王天行最后瞥了一眼那滚落尘埃、须臾间被泥污血浸的囚首,将张万霖那份摁满了血指印、墨迹未干的供词卷宗,决然投入身后燃烧的火盆!火舌陡然暴涨,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吞噬姿态将羊皮和纸张瞬间舔舐成卷曲的焦黑碎片!火星伴随着厚厚的灰烬冲天而起,纷乱地飘向铁路延伸的东方。
深夜的都察院书房,灯火通明。王天行独自伏案,笔走龙蛇,在案卷宗册上留下刚硬方正的字迹。烛火将他的影子放大了数倍,投在背后那巨大的“明镜高悬”匾额上,斑驳的影子与匾额一同摇曳。微黄的烛光聚焦在他添在卷宗墨迹淋漓的尾页批注上:“国需铁。其既铸战舰犁波以御外侮,亦锻法网森严以慑内蠹!二者缺一,则此邦国虽血肉丰盈,其骨终不能立,其脊永不能直!”字字千钧。
窗外,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轻盈地覆盖在“明镜高悬”那四个饱经沧桑、漆面斑驳的大字上,积成薄薄一层冰冷的白。他搁下笔,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棱角分明的小物——那是熔炼达尔文港那截染满火药与血污的铁轨残片时,他特意留下的一小块未及融化的碎片。他花了整夜,在油灯下用金刚砂一点一点磨去炸裂的锋芒,最终磨成了一块半掌大小、带着粗粝原始质感的铁牌。灯下凝视,铁牌中央深刻着两个方正有力、笔画直如铁轨本身的凹体字:“同泽”!
这牌子如同烙铁般滚烫地躺在他的心口。
远处,风似乎带来一些断断续续、粗犷有力的号子声浪,那是新南威尔士矿工们在深夜矿井深处、在蒸汽机粗重的喘息间隙,重新唱起的词句:“钢水奔流……铸我同泽千秋基……”声音低沉压抑,却又蕴含着火山喷发前兆般的力量!“铁笔霜锋……斩尽卖国连根枝!……”声音在料峭的寒风中盘旋升腾,与不知何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铜钟余震混在一起,撞击着无边的夜色。
王天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吹熄了案头摇晃的残烛。靛青色的法袍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包裹,唯有肩头和袖口沾染的几点尚未融尽的雪花,在幽冷如水的月光下,闪烁着针尖般刺骨的寒芒。刑场上的血污可以冲去,纸上的名字可以勾决,但那一条条顺着马六甲海流悄然远去、沉甸甸地压弯了无数异国码头的银锭巨船,又该派遣多少快舰、耗费多少岁月,才能一艘艘地追赶回来?
他知道答案。都察院钟楼顶上悬挂的那口青铜巨钟的余音,此刻似乎又隐隐在风雪后的夜空中回荡,沉沉地、执着地,如同一个巨大而不止歇的警示。他更知道,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钟声,注定还要在这片古老又饱经磨难的土地上空,响彻无数个三更寒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