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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您……您再考虑考虑!」
刘主任急促地比划着名:「您看看这房子!看看老人家,有了这笔钱,你们可以搬到城里去,住楼房,您妹妹可以上最好的学校,老太太能享清福!您……您自己也不用再……」
刘主任的目光扫过江辰膝头那本《电子电工技术基础》,那点心思几乎写在脸上:捧着这破书,在这穷山沟里苦熬着,图什麽?
江辰的视线从书页上抬起,越过刘主任,投向远方。
「我说了,不去。」
刘主任张了张嘴,满腔的许诺被死死堵在喉咙口。
他看着江辰那双眼睛,映不出半分对金钱的渴望,只有一种近乎亘古的淡漠。
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百万,在对方眼里,恐怕连那被风吹起的草屑都不如。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常人几辈子不敢奢望的财富,在他这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感觉自己像个挥舞着华丽玩具试图吸引神明垂顾的愚人。
「江先生……」刘主任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哀求,「那……那是一条命啊……」
江辰不再回应,重新低下头。
死寂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只有风穿过土屋的缝隙,发出嘶嘶声。
刘主任僵立片刻,目光在江辰丶黄明远丶惊愕的奶奶缓缓扫过,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打扰了。」
他颓然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院门,背影竟透出几分萧索。
陈锋也朝江辰鞠了个躬:「江先生,实在抱歉,我以后不会再带任何人来打搅您了!」
院门再次合拢,隔绝了院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师父……」黄明远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肉痛和困惑,「那可是一百万……真金白银!有了这钱,柱子家的药钱,小鱼妹子上学,老太太养老,甚至您往后钻研道法所需……哪样不够?您……您为何……」
他搓了搓手,脸上的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泼天的富贵,师父为何弃之如敝履。
江辰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修士,本就是世间最贪心之人。再贪这些身外之物,只会招祸引灾,永坠沉沦。」
「最……最贪心之人?」黄明远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修道半生,听过的道经箴言无数,讲清心寡欲,讲无为不争,讲知足常乐,何曾听过修士自承最贪?
他下意识反驳道:「师父此言……弟子愚钝!求仙访道,餐风饮露,所求者,无非是长生久视,逍遥世外!此乃超脱凡尘,明心见性,与那『贪』字何干?」
江辰终于缓缓合上了膝头的书本。
「修士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以养己身,与天争命!这难道不是贪?若不贪,何来这千年道途,万般法门。」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响在黄明远心头。
「夺天地灵气以淬体,夺日月精华以炼神,夺万物生机以延己寿……每一步,都在攫取。所求者,不过己身之存续,己道之永恒。这非贪,何为贪?」
黄明远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黄明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眼中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师父!您……您既知此道,那这世间……当真有长生之法?!」
这个问题,如同本能般冲口而出。
江辰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激动得浑身颤抖的黄明远,投向院墙外。
湛蓝的天幕下,起伏的山峦仿佛染上了一成深浅不一的蓝黛色。
小院里寂静无声,连风似乎都停滞了。
许久,黄明远才听到江辰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异常平静,仿佛来自万古洪荒: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
话音落下,江辰收回目光,不再看的黄明远一眼,起身,拿着那本《电子电工技术基础》返回屋内。
黄明远看着师父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土屋门口,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再问。
土屋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天光,落在墙角堆放的几捆书册上。
江辰随手将那本《电子电工技术基础》放在书堆顶上,却没有立刻拿起下一本。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门口,目光投向窗外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
山风穿过窗棂缝隙,拂起他额前微乱的碎发。
识海中,黄明远那句「长生之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修士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以养己身,与天争命!
这话,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可如今呢?
玄天界元婴真君玄度,寿元千载,尚馀五百春秋。
若能渡过那化神天劫,元神寄托虚空,便是三千载逍遥!
那是何等漫长的岁月?
足以看尽王朝更迭,沧海桑田!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视百年凡尘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长生,是刻在每一个高阶修士骨子里的执念,是驱动他们攀登大道巅峰的永恒动力。
可现在……
江辰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冰冷的窗棂。
触感粗糙,带着岁月的裂痕。
这双手,不再能引动天地灵气,掐诀施法;这具身体,不再是灵根天成丶百脉俱通的仙胎道体。
它只是一具十四岁,来自溪头寨贫苦矿工之家的凡胎肉身。
脆弱丶短暂。
百年寿元?
在这绝灵之地,食五谷杂粮,受风霜雨雪,经历生老病死……能安稳活到古稀,已是侥幸。
百年……何其短暂!
元婴修士的千年岁月,如同浩瀚星河,而此界凡人的百年,不过是星河中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一股难以言喻的迟暮感,无声无息地漫上心头。
他仿佛真的「老」了。
不是肉身衰败,而是那种曾经支撑他跨越千年的,属于元婴修士的「时间尺度感」,被这凡尘的百年寿元彻底碾碎。
长生?
大道?
在这方天地,似乎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沉甸甸地压在神魂深处。
他甚至失去了继续翻开下一本书的力气。
「师父……」
黄明远不知何时跟了进来,佝偻着背,站在门槛阴影里,脸上满是懊悔和惶恐。
「弟子……弟子刚才口无遮拦,妄言长生……惹得师父不快了……弟子该死!弟子愚钝!弟子……」
他语无伦次,声音发颤。
江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无妨。」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出去吧。」
黄明远如蒙大赦,对着江辰的背影深深一揖,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土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山风呜咽,和远处村小传来的模糊童谣声。
江辰依旧站在窗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