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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巨口,从中涌出无数扭曲黑影,形似人,却无脸,无心,只有一双空洞的手,抓向溪面纸灯。
“他在抽取心火!”千菱怒喝,骨笛横唇,一声尖锐笛音刺破长空。蓝光如网洒出,暂时阻住黑影。但下一瞬,更多残影自四面八方汇聚,竟在空中拼凑出一座倒悬的塔??塔身由无数哭喊面孔堆砌而成,顶端立着一人,黑袍猎猎,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渊。
“阿芽。”那声音沙哑,却带着熟悉的悲凉,“你说人该说‘我在’。可若存在本身就是罪呢?若每一个‘我’的觉醒,都会撕裂世界的平衡呢?”
“沈知悔!”阿芽厉声,“你曾是守律者,也曾救过孩子!你亲手烧毁过三份清心榜,只为保住一个说真话的书生!你不是没有心!”
“正因我有过心,才知心有多痛。”沈知悔低头,袖中滑出一卷焦黑竹简,“这是最后一份《旧律》残卷。它告诉我:秩序必须有代价。若无人承担黑暗,光明便无法存在。”
“所以你要重造牢笼?”千菱冷笑,“让千万人再次成为薪柴,只为了换少数人的安稳?”
“不是牢笼。”沈知悔抬手,倒塔轰然压下,“是平衡。我要建立‘无我说’??所有人自愿放弃‘我’的概念,进入永恒静默。那样,就再不会有痛苦,不会有失去,不会有爱而不得的煎熬。”
阿芽猛地将铜铃砸向地面。
铃未碎,反而炸开一圈金光,化作十七道人影??正是当年守心堂最早收留的十七个孤儿。他们已长大,有的成了医者,有的成了匠人,有的甚至已在启心院任教。此刻,他们齐声诵念:
>“我在。”
>“我痛。”
>“我爱。”
>“我惧。”
>“但我仍在。”
金光冲天,与千菱的笛音交织,形成一道螺旋屏障,挡下倒塔。但沈知悔只是冷笑,挥手间,数百残识被强行扭曲,化作利刃,刺向屏障。
“你们不懂!”他嘶吼,“我妹妹死在律尊刀下,就因为她不肯说‘我错了’!我母亲被囚禁三十年,只因她写了首诗!我恨律法,可我也怕自由!怕人心一旦解放,会比律法更残忍!”
阿芽忽然笑了。
她解开发髻,任白发飞扬,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纸灯笼??正是十年前妹妹画下“桥”的那一盏。她轻轻点燃,放入空中。
“沈知悔,你错了。”她声音温柔,“自由不是没有代价。但我们选择承受,是因为我们相信,一个人说出‘我在’的声音,值得整个世界为之震动。”
灯笼升至半空,忽然爆裂。
不是毁灭,而是化作万千光点,每一粒都映出一张人脸??有笑,有泪,有怒,有悯。那是十年来,所有曾在启心院说出第一句真话的人的灵魂印记。
千菱仰头,泪水滑落。她将骨笛置于唇间,吹出《风吹不熄灯》的终章??不再是唤醒,而是**安魂**。
笛声如雨,洒落大地,与光点交融,形成一条横跨天际的星河。
沈知悔怔住。
他看见光点中浮现出妹妹的脸,正对他微笑。她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他忽然跪下,黑袍寸裂,露出胸口一道深深烙印??不是“∞”,而是两个字:“**姐姐**”。
原来,他一直记得。
只是不敢想起。
“我在……”他颤抖着开口,声音干涩如砂石摩擦,“我是……沈知悔。”
刹那间,倒塔崩解,黑影消散,残识纷纷化作流萤,顺着星河向上飞去,仿佛回归母体。天际裂痕缓缓闭合,风停,水静,纸灯重新漂流。
阿芽走到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
“欢迎回来。”
三日后,启心院新增一门课:《忏悔与重生》。
授课者,沈知悔。
他不再披黑袍,而是穿着粗布衣裳,站在讲台上,第一句话是:“我曾以为,沉默是最好的保护。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保护,是教会别人如何发声。”
叶无名坐在后排,默默听着。
课后,沈知悔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妹妹……最后有没有恨我?”
叶无名摇头:“她只画了一幅画??一个穿黑袍的人,手里捧着一朵小白花。”
沈知悔怔住,良久,泪水滚落。
又一年春,南渊溪畔。
新一批孩子放灯,其中一盏特别明亮。灯面写着:“**我也在,且我愿听。**”
夜深,阿芽独坐溪边,铜铃轻响。
忽然,她听见另一个铃声回应??来自极北。
她笑了,知道千菱又在巡行路上。
而另一侧,海风送来渔火,三百艘船再度排成“我在”二字,照亮归途。
她抬头望月,轻语:“叶无名,你说得对。
最厉害的,从来不是那个走完长路的人。
而是第一个,敢点亮灯的人。”
风起,铃响,溪水潺潺。
十七盏纸灯忽然升空,环绕她旋转,宛如星辰。
在那光晕中央,仿佛有个背着妹妹的影子,微微一笑,然后消散于春风。
这一生,他们未曾求名。
但他们走过的路,长出了光。
而光里,总有新的脚步,轻轻响起。
>**“我在。”**
>**“我也在。”**
>**“我们都在。”**
声音由近及远,传遍山河,落入每一个尚能流泪的眼中,尚能跳动的心里。
从此,天下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