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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眉眼里仿佛有些冷意。
    我立刻说:“那就不说了。”
    他抬眸看我,弯起薄唇,道:“你家这一脉,往上数几代,到我那时候,应该是我大哥的血脉。”
    他是奶奶的二太爷爷的叔叔辈。
    族谱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它清晰记载着时间的流逝,顺着脉络往上捋,就像鲜红的血管流淌着相同的血,在一个大家族中紧密相连。这是传承,也是一个家族存在过的痕迹。
    “你大哥……”我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瘸腿的赌鬼,”盛谦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他逛窑子,抽大烟成了瘾。”
    我低头剥着小龙虾,嘟囔道:“我还不如不问。”
    他轻笑了声,我抬眸看他,泛起醉意的眼睛里,那只民国的鬼微低着头,手抵着鼻梁,唇轻挑着。
    我似乎把他逗笑了。
    他笑得太好看,文人的清正儒雅体现淋漓,我有点恍神,我忽然意识到,他死去的时候,风华正茂。
    “我那时出了事,同学帮着我从北平逃出去,”他继续道:“我没地方可去,只能丧家犬一样逃回了家。”
    我从他平稳的叙述中大概捋顺了发生在一百多年前,那个房框子里曾发生的事。
    他家是地主,很有钱。
    父亲不识字,却十分以他为豪,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在外面做什么,只知道他去过毛子的国家,会说鸟语,还去了北平教书,光宗耀祖。
    有一天深夜,他衣衫褴褛地敲开家门。
    家里的管家打开门,认出他的脸,大惊道:“二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那天半夜,家里灯火通明,父亲急匆匆从姨娘床上下来,跑来看他,看他一身的鞭伤、烙伤,心疼得提枪要杀人。
    那是个冬天,连月奔波几乎要了他的命,他靠着人参吊气捡回一条命,在家里养伤。
    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大哥。
    “他叫盛祖。”我听到他说出了族谱上的那个名字,就知道对上了,我奶奶的二太爷爷的父亲,就叫盛祖。
    “你们关系不好吗?”我问。
    盛谦摇头。
    “我和他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说:“可性子丝毫不同。”
    我沉默了一下,淡淡说:“兄弟两个性子不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盛家有两个兄弟,盛豹大房妻子先后生下两个儿子,大儿子起名盛祖,小儿子取名盛谦。
    两兄弟性子天生不同,一个好动,一个喜静,小时候两个人关系就不好,平时说话就是吵架,要么就是互不理睬。
    十六岁时盛谦外出求学,盛豹把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派过去跟着他,拿了许多财宝金银,生怕他受苦。
    而十六岁一去,也只有鱼书雁帛,没有归期。
    盛豹喜爱小儿子,口头上挂着最多的是小儿子,与人谈起时,腰板都是笔直的。
    他一直想着,小儿子在外面一定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还能弄个大官当当。
    可那个风雪夜里,他满身是伤地敲开了自己家的门,狼狈得如同一条狗。
    盛祖站在他的床前,低头看着,嗤笑道:“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盛谦的目光在人群里一个一个看过去,有几个新添的女人,仍穿着绸缎旗袍,拿着精美的手绢捂着自己的鼻子,很靠后,像是怕被传染。
    看来看去,他没看到自己的娘。
    他张张口,参汤从唇齿间淌了出来。
    他阖动嘴唇,问:“我娘呢?”
    盛豹道:“她在后面……”
    “她三年前就死了,”盛祖勾勾唇,嘲讽地看他:“你不知道?”
    盛谦的书信里,总是有一两行娘的叮嘱,娘不会写字,爹也不会,他们都是找管家代笔。
    爹要瞒他,他不会知道。
    一滴泪顺着眼尾滑落下来,躺在床上干瘦的青年忽然圈起身体,身体不住地痉挛,吐出一口血。
    盛豹把盛祖赶了出去,心疼地哇哇叫,他粗鲁的手小心翼翼拍着小儿子的背,说:“不是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
    盛谦昏昏沉沉,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他想等一等,等娘进来看他,可娘大概真的没了,他再没等到她。
    第537章三世伞
    我喝了一口酒,酒精灼烧着我的喉咙,我好像被这个故事带进去了,思绪跟着时间慢慢回流。
    “你那时候很难过吗?”我问。
    “母亲已离世三年,而我却分毫不知,也不曾祭拜,是不孝,”他垂眸说:“只知向家中索取,不曾分忧,是不义。”
    我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你真善良。”
    他望向我,我知道他没听懂我的话,也不打算解释,舒展开腿,问:“后来呢?”
    盛谦是这个家的外人,这么多年他不在家里,早就不清楚里边的关系,爹派出去跟着他的人,平叔,早在北平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乱枪下。
    现在这个家里,剩下的老人不多了,盛谦身体稍微好一点,老管家推他出来晒太阳。
    那是个春日,北方暖阳把照着冰雪消融,滴滴答答的水从屋檐落下,山海关外春日正新生。
    他望着天空,心中仍惦念着在北平的同学,还有他们未成的新运动,那些用血书写下的关于人民与国家未来的运动。
    他的眼睛看得太远,却看不到就在眼皮子底下、一整个家族的步履维艰。
    大哥从转角转了出来,跛着脚走到他面前。
    大哥的腿瘸了,盛谦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目光淡漠,落在那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哥哥身上。
    “你走了这么久,还有脸回来?”大哥讥讽地俯视轮椅上的青年,混浊的眼底仿佛淬了毒。
    他俯下身,张开口,青年看清了他口中黑黄的牙。
    “家里半个子儿你也别想动,”盛祖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告诉他:“那都是我的。”
    他说完那句话,转身离开了院子,管家这才走上来。
    “他腿怎么了?”盛谦问。
    管家欠身恭恭敬敬答道:“是早些年在红娘坊和人争窑姐儿,让人虏了去打断的。”
    盛谦缓缓收紧放在腿上的手,问:“哪个打的?”
    管家道:“太平山上的土匪。”
    盛谦缓缓垂下眸子,问:“爹怎么说?”
    “老爷他……”管家话到一半,盛豹从院门迈了进来。
    “谦儿,”盛豹嗓门儿很大,笑起来时把房梁上的鸟都惊了起来,他穿着锦衣,大步走过来,道:“今个身子怎么样?”
    盛谦微微扬起笑,道:“爹,我好多了。”
    盛豹拍拍他的肩,说:“好了就行,等过段日子我给你娶个婆娘,以后就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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