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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呢!”一个裹着破旧羊皮袄的辽人老者,在城西一处简陋的粥棚前,捏着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声音嘶哑地对着棚内面无表情的汉人小吏争辩,他身后排着长长的队伍,多是面有菜色的辽人平民,麻木的眼神偶尔扫过那不断翻腾着稀薄米粥的大锅,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鞋尖,粥棚的木柱上,贴着盖有“北平行省枢密院”大印的告示,汉辽两种文字并列,宣告着粮价官定、严禁囤积居奇。
隔着一条结了薄冰的污水沟,另一处稍显热闹,几间临街的铺面被粗暴地打通,挂上了“官营铁器坊”的粗木牌子,炉火熊熊,映照着赤膊挥锤的辽人铁匠古铜色的脊背,汗珠滚落,在灼热的铁砧上滋滋作响,几个穿着半旧魏军号衣的工吏,挎着腰刀,在工坊内来回巡视,目光锐利,角落里,两个年轻的辽人学徒正吃力地抬着一捆新打好的锄头,脚步踉跄,一个工吏皱眉,用生硬的辽语呵斥:“手脚麻利点!误了春耕的农具,枢密院老爷怪罪下来,仔细你们的皮!”
“呸!魏狗!”等工吏走远,一个学徒压低声音,朝地上啐了一口,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怨毒,另一个慌忙扯了他一把,紧张地四下张望:“小声些!不要命了?前街老巴家的小子,就因为在酒馆里多骂了几句,第二天就被锦衣卫从被窝里拖走,如今还在城北大营做苦役呢!”
怨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究被恐惧压下,只剩下更深的麻木。
而在曾经象征着辽国无上荣光的宫城废墟旁,新起的枢密院衙署灯火通明,吞吐着整个北平行省的军政文书,巨大的院落里,新移植的松柏在寒风中簌簌作响,枝干上犹带扎好御寒的草绳,衙署正堂,炭火烧得极旺,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更驱不散堆积如山的案牍所散发出的、沉甸甸的焦虑。
正堂中巨大的北疆舆图几乎占满了整面东墙,从定北府辐射开去,西京道、中京道、东京道、上京道...广袤的土地被朱砂勾勒的线条切割成大小不等的府、州、军、监,图上山川河流、关隘堡寨标注清晰,一些区域用醒目的赭石色标记着“乱”、“匪”、“叛”等小字,长条形的巨大黑檀木议政桌两侧,此刻已坐满了人,左侧是以几位魏国旧部文官为首的汉人僚属,正襟危坐,神色凝重;右侧则多为辽籍降臣,有原辽国地方官,亦有萧思明这样被新近拔擢的通译、书吏,众人坐姿各异,眼神闪烁,气氛明显更为沉郁紧绷。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炭火气、陈年木料的沉味,以及一种无声的、一触即发的对峙感,主位空悬,卢何尚未到来,众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胶着在那张空着的宽大座椅上。
“卢老到--!”&bp;门吏一声略带沙哑的唱喏,打破了凝滞。
堂内所有人如同提线的木偶,唰地起身,垂手肃立,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压抑不住的、令人揪心的低咳,卢何被老仆搀扶着,几乎是半架着挪了进来,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大魏传统的绯色官袍,宽大的袍服更衬得他形销骨立,脸上病态的潮红被一层死灰般的疲惫覆盖,唯有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依旧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全场。
他艰难地在主位坐下,枯瘦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扶手上,微微颤抖,侍从立刻在他膝上覆好厚厚的毛皮褥子,又在他手边放下一杯热气袅袅的参汤,卢何没有碰那汤,只是喘息稍定,目光落在右侧首位一个穿着簇新青色官服、面容精悍的中年辽人身上--此人名叫耶律文,原辽国西京道某州地方官,因献城有功,又通晓民政,被卢何破格擢升为枢密院户曹参议,掌北平行省户籍、田亩、赋税之要务。
“耶律参议,”&bp;卢何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上京道、中京道编户齐民、一体纳粮之册籍,进展如何?逾期未报者,几州几县?”
耶律文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声音却洪亮清晰:“回禀卢公,两京道下辖七府十九州,至昨日,已报齐户、田清册者,仅三府九州,余者皆以‘民情汹汹’、‘旧族阻挠’、‘人手匮乏’等由拖延,尤以上京道北部诸州、中京道松山府一带为甚,逾期者...逾半。”
他顿了顿,抬眼飞快地扫了一下卢何的脸色,继续道:“且已报册籍中,田亩数目与旧辽鱼鳞图册相较,十之七八大有缩水,显系地方豪强勾结胥吏,隐匿田产,欺瞒中枢!”
不得不说,在这个大部分情况下枢密院开会都需要翻译在旁的时候,耶律文能用短短几个月就掌握一口流利的汉话,甚至还能带上大魏读书人惯用的抑扬顿挫,也难怪他能在辽国朝廷尸体上重建的枢密院内一路高升了。
而他的话语一出,也在右侧的辽籍官员中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皱眉,有人垂目,更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欺瞒?”&bp;左侧一位掌管刑名律令的幕府老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