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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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残烛般的光。
    剧烈的呛咳毫无征兆地从胸腔最深处炸开,咳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破风箱般沉重、艰难、带着不祥湿啰音的喘息,老仆含着泪,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替他擦拭嘴角和手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到...哪儿了?”卢何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老爷,刚过滦阳驿,前面就是滦河渡口了,”老仆哽咽着,努力让声音清晰些,“进了渡口,离北平城就不远了。”
    “滦河...”卢何浑浊的瞳孔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着脖颈,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被厚厚毡毯遮挡的舱门缝隙,缝隙里,一丝带着水腥气的、格外凛冽的寒风钻了进来,拂过他枯槁的脸颊。
    奇异地,这刺骨的寒意,竟让他那几乎被冰封的肺腑,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带着痛楚的清醒。
    “开...开点门...”他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透...透口气...”
    老仆大惊:“老爷!外面风大!您这身子骨...”
    “开!”
    “呜--!”
    凛冽的江风咆哮着灌入舱内,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激得卢何浑身一颤,那沉重的、如同被铅块压住的眼皮,竟被这寒风生生刮开了一些。
    他示意老仆将他扶起一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侧过头,目光穿过那条窄缝,投向舱外。
    没有月,只有漫天星河,璀璨得近乎奢侈,泼洒在漆黑如墨的辽阔江面上,将奔腾的浊流映照得波光粼粼,仿佛揉碎了一河的星斗,巨大的官船在星辉下破浪前行,船头切开的水浪向两侧翻滚,如同两条不断延伸、闪烁着幽光的银带,两岸是模糊不清的、沉默的山影,在深沉的夜色里勾勒出雄浑而苍凉的轮廓。
    风更大了,带着上游冰雪消融的凛冽生机,带着南方故土渐近的、微不可察的暖意,狠狠抽打在卢何枯槁的脸上,钻进他朽坏的肺腑,他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他喉咙生疼,却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的活着的触感。
    他看到了。
    看到了这浩瀚的星河,这奔腾的大江,这沉默的山川...这他为之呕心沥血、付尽残生的万里河山--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极致的疲惫、无边的悲怆,以及一丝微弱的、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如同这滦河之水,汹涌地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堤防。
    “呵...”一声极轻、极模糊的叹息,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消散在风里。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定北府那间永远弥漫着炭火气、陈年木料沉味和沉重焦虑的枢密院正堂里,死在那堆积如山的案牍旁,死在为那万里新拓疆土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路上,他舍弃了告老还乡的最后机会,拖着残躯北上,早已将南归视作遥不可及的奢望,甚至...是生命无法抵达的终点。
    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用自己这具残躯,为那个年轻人,为这个刚刚从百年血火中挣扎出来的庞大帝国,在辽境那片浸透了血与仇的土地上,强行夯下了一根根新政的楔子,点燃了一把把燎原的野火,他镇压了叛乱,分化了部族,安抚了流民,更重要的,是播下了一颗名为“利”、足以在时间中缓慢消融百年仇恨隔阂的种子。
    他以为那就是尽头了,他以为自己会像一根燃尽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熄灭在那片陌生的、辽阔的、由他亲手参与重塑的疆土上。
    可命运...竟如此弄人。
    为了自己的学生,那个即将成为新帝的学生,他还是得回来一趟。
    卢何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欣慰?是释然?还是那被强行唤醒的、对故土最后一丝微弱的眷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副残躯,竟然真的挣扎着,踏上了南归的路,一路车马颠簸,水路交替,风寒侵骨,无数次他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咽气,在某个不知名的荒驿路旁闭眼,可每一次,当那口浊气卡在喉咙里,眼前阵阵发黑时,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硬生生又把他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
    越往南走,天气似乎真的...没那么冷了?还是他早已麻木?亦或是离那熟悉的北境风物近了一分,残躯里那点属于“卢何”而非“枢密院使”的生气,便多挣扎出了一丝?
    此刻,在这滦河中心,凛冽的星风之下,他竟然还能“看”到这壮阔的河山!还能感受到这刺骨的寒风!这本身,不就是一种奇迹?一种...命运的馈赠?
    “顾怀...”卢何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目光艰难地投向璀璨星河深处,仿佛穿透了无垠的夜空,落在那座名为北平的巨城,落在那个即将承载起整个帝国命运的身影上,“我...来见证了。”
    “我这位先生...总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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