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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挣脱牢笼后的亢奋,他们腰间挎着刀剑,背上背着简陋的行囊,里面装着磨刀石、火镰、几块干粮和最重要的--那张烫着金漆的“甲等零叁玖”特许状。
王石头那只独眼冷冷地扫视着这片营地,营寨的简陋、窝棚区的混乱、远处森林的幽深,在他眼中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激起了他沉寂已久的征服欲,这里没有真定府衙的规劝,没有邻居异样的眼光,没有夜复一夜啃噬灵魂的梦魇!这里只有蛮荒、可能的敌人,以及用刀锋和力量就能划定的地盘!他深吸一口带着原始气息的空气,胸膛里那股久违的、属于战场的热血似乎重新开始奔涌。
“石头哥,这破地方,比当初打过的辽境还荒!”豁嘴啐了一口,脸上刀疤狰狞。
“荒才好!”王石头的声音嘶哑低沉,“荒,才有地方让咱们兄弟立棍儿!去问问,那管事的‘转运使司’在哪儿!该咱们‘甲等’的章程,得先立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从营寨方向响起,紧接着,营寨那厚重的原木大门缓缓打开,一队约二十人的士兵列队而出,为首者身着大魏海外都督府的低阶武官官服,神色肃穆,他们迅速在栈桥通往营寨的道路两侧肃立,形成一条简陋的通道。
一个身影,在数名亲随的簇拥下,缓步走出营寨大门,踏上了这片他曾经以生命为代价标记过的土地。
赵吉。
他已不再是当初离开钱塘江口时眼里闪着兴奋光芒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历经艰辛才回到大魏的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探险者,如今的他一身深青色的海外都督府同知官服,衬得他身形挺拔了许多,虽依旧清瘦,却再无半分虚弱的痕迹,海风和烈日在他脸上留下了更深的古铜色印记,也刻下了超越年龄的沉稳线条,他的眼神沉静依旧,却少了几分当初的执拗炽热,多了几分历经生死、手握权柄后的深邃与内敛,腰间悬着一柄制式雁翎刀,步伐沉稳有力。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刚刚下船、茫然无措的移民的目光,敬畏、好奇、希冀、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那些疲惫的脸上,陈守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水生则激动地瞪大了眼睛;阿木尔微微眯起眼,草原人的本能让他迅速评估着这位年轻官员的分量;王石头拄着拐杖,独眼锐利地审视着赵吉,评估着这位名义上掌控博安洲最高权力的“同知大人”的成色。
赵吉走到那块巨大的刻字砂岩前,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个由他亲手刻下、如今已深深烙印在这片大陆上的“魏”字,冰冷的岩石,粗糙的刻痕,带着一种亘古的厚重感,顺着指尖传递上来。
他突然想起了他当初回到大魏之后,与叔父见的第一面。
......
京城,紫禁城,御花园。
时值深秋,御花园内不复春夏繁盛,却别有一番疏朗清寂的韵味,太液池水波不兴,倒映着澄澈高远的蓝天和几片如絮的白云,残荷的枯梗倔强地刺出水面,留下水墨般的剪影,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小径,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顾怀一身玄色常服,未戴冠冕,只以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发,负手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在秋阳下拉得修长,赵吉落后半步,身着靛蓝布衣--虽已封“安王”,他却依旧习惯这身象征解脱的平民装束,只是质地比出海前好了许多,他默默跟在叔父身后,目光落在顾怀肩头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上,心思却如太液池水,看似平静,深处暗流涌动。
“吉儿,”顾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依旧那么温和,他并未回头,目光投向远处几株依旧苍翠的松柏,“博安洲...那片大陆,感觉如何?”
赵吉微微一顿,思绪瞬间被拉回那片金黄色的沙滩、诡异的巨树森林、还有那勒石刻字时涌动的热血与悲怆,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御花园清冷的草木香气,与博安洲那浓烈原始的气息截然不同。
“回叔父,”他斟酌着词句,声音沉稳,“广袤无垠,远超想象,沃土连绵,物产之丰,中原罕见,不过...亦险恶非常,风暴酷烈,水土迥异,更有未曾开化之土蛮,行踪诡秘,性情莫测,非意志坚韧、抱团协作,难以立足。”
他顿了顿,补充道,“初至之艰辛,十不存三。”
顾怀轻轻“嗯”了一声,脚步未停,仿佛赵吉描述的并非九死一生,而只是一段寻常的旅途见闻。
“知道我为何将博安洲交予你,而非杨哲么?”顾怀忽然问道,声音依旧平淡。
赵吉心中微凛,杨哲...他负责西方那盘更庞大、更凶险的棋局,叔父此问,似乎意有所指。
“吉儿...愚钝。”赵吉谨慎回答。
顾怀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赵吉的身影,里面没有帝王惯有的审视与威压,只有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