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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么?”她轻轻地说,语气没有起伏,“当年留下的时候我就说过,他会来接我,而我也会走。”
夏则沉默片刻,无声地笑了一下:“臣以为陛下多少会犹豫一下。”
“我叫莫莫,”她认真回应,“顾怀捡到我的时候,我叫莫莫,以前叫什么,记不清了,也不重要,在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萧瑟的宫苑,“他们叫我陛下,你也叫我陛下,可我知道,我不是。”
夏则静静地看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
平静面孔下无声的惊澜涌上了夏则的心头,他所有的预想,所有的准备,都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击碎--她知道了!她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流落在外的西夏公主李继璃!她知道自己腿上那块被他说成是火焚皇宫留下的痕迹,或许真的只是顾怀带她走山路时摔进沟里留下的疤!她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那块刻着“璃”字的玉佩!她知道自己不识字,本能地抗拒那些拗口的西夏宫廷礼仪...
她什么都知道!
巨大的错愕情绪和一种掉进自己挖好的坑里的狼狈感,瞬间攫住了夏则,他精心编织的谎言,他赖以支撑复国信念的“天命所归”,在这个女孩清澈见底的目光下,变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莫莫看着夏则脸上瞬间变幻的表情,看着那双总是运筹帷幄、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失措”的情绪,她没有得意,也没有愤怒,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那神情,依稀还有几分当初在山林里听顾怀讲那些奇奇怪怪故事时的懵懂。
“很奇怪吗?”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要不要给后院的鸡多喂一把谷壳,“顾怀总说我呆,说我笨,记性差,很多事想不明白,可有些事,不用想也知道的。”
她低下头,手指地抠着石桌边缘一道细微的裂缝,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
“那天我醒过来,你找到我,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走失很久的人,更像是在看...嗯...”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看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但又有点不一样,顾怀捡到我的时候,眼神不是那样的,他是...嗯...有点烦,又有点没办法的样子。”
“后来,你跟我讲西夏,讲皇宫的大火,讲我‘应该’是谁,你说的那些,很遥远,像顾怀有时候喝醉了,跟我讲的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一样,故事里的公主,住在金闪闪的宫殿里,穿像云彩一样滑的裙子,有很多人跪着伺候,可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心朝上,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薄茧的痕迹,虽然比起山林流浪时已经淡了许多,“我的手上有茧子,是钻林子、打水、捡柴火磨出来的,我看见漂亮的绸缎,第一反应是摸一摸它有多滑,能值多少钱,够不够顾怀请人吃顿饭,或者...给我买盒胭脂。”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脸色苍白、眼神剧烈波动的夏则,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精心构筑的层层外壳,直达他灵魂深处最不堪重负的角落。
“我不是李继璃,”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我只是莫莫,一个被顾怀从路边捡回去,跟着他钻林子、躲叛军、淋雨赶路的小侍女。”
如果说当初顾怀在那座军营里,和夏则说,他把他自己也骗过去了,只能让夏则无所谓地笑笑,那么这一刻莫莫的这些话,便能让这个为了复国付出和抛弃了一切的读书人,撕开所有的伪装,直面这几年以来一直掩盖过去的事实。
呵...终究只能骗得过自己么?
很难形容这一刻夏则的感觉,他曾经愚弄过那么多人,他几乎以一人之力让西夏的国祚重现在了这片土地,然而在过去的几年里,他看着那个坐在宫殿中的女孩子,不停地跟自己说,她就是西夏的女帝--不对,她必须是西夏的女帝,只有这样,彷佛才能让西夏的皇室仍有血脉存留于世,才能让复国变得有些许意义。
可她原来都知道,一直都知道,知道夏则为什么会带她回来,因为她和魏国那位坐断北境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知道她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西夏的亡国公主,只是看着温和地教她读书写字,治政识人的夏则,心软地没有揭穿这个事实。
直到现在,时候到了,她就那么简单地、平静地说,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
她给出了结论:“我只是一个被顾怀从路边捡回去的小丫头,他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带我躲雨,给我讲那些别人听不懂的故事,他给我起了名字,叫莫莫,他来接我了,所以从今以后,你不用再叫我陛下了。”
“不用再叫陛下了?”夏则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