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远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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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赵轩?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说要捅我一刀的时候。”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吃了没?莫莫去弄点吃的,咱们喝一盅。”
    然后锅里的汤汁就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氤氲了莫莫的脸庞,自己和赵轩喝大了什么都聊,自己给他出的馊主意他也听得认真,那时候赵轩是鲜活的,是那个会耍赖、会骂娘、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他争得面红耳赤的二皇子,不是躺在冰冷陵墓里的一具枯骨,也不是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推上这条无法回头之路的皇帝,那时的天下,对他们而言,似乎只是饭桌上谈论的、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赵轩他爹什么时候死和明天菜市肉价会不会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下就要被他一个人扛起来了。
    顾怀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灶台边缘,指尖沾满了厚厚的灰尘,那带着肉香的温暖水汽,那柴火噼啪的声响,那莫莫带着小得意的笑容,那赵轩喝醉了唱得贼难听的歌,都像被这厚厚的尘埃彻底封印了,他拿起旁边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底还残留着一圈深褐色的茶垢,以前莫莫总喜欢用这个碗给他泡茶,说是摔了也不心疼,茶水寡淡,带着点碎茶叶末,远比不上如今他喝的贡品香茗,但那时候喝下去总是解渴的,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熨帖着奔波劳碌后的心神。
    现在,碗是冰的,茶垢是死的,那股暖意和那些过去,也死在了这积满灰尘的屋子里。
    他放下碗,走向旁边的卧室,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推开这扇门,里面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知道。但还是推开了。
    门轴发出比院门更干涩的**,卧室的陈设比厨房整齐得多,但也透着一种被遗弃和久无人气的荒凉,家具都在原位,那张不算宽大的木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蒙着一层灰,墙上挂着他当初练字时随手写的几张字帖,墨迹早已干透,纸张有些发黄卷曲,桌上那个放碎茶叶的盒子还在,盖子虚掩着,里面空空如也,空气里没有莫莫身上那种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只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灰尘和陈腐气息。
    他缓缓合上了木盒的盖子,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那些遥远的过去,也隔绝了那段当时觉得寻常,现在却怀恋得令人心头发涩的时光。
    赵轩死了,莫莫在西夏,等着他去接她,而他站在这里,站在这个曾经是“家”的废墟里,即将告别一些东西,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注定孤家寡人的位置,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像冰冷的水,浇在他心上。
    他关上卧室的门,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东西,这次离开,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这栋他和莫莫曾经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宅子,这个他曾经和赵轩喝过很多次酒,讨论过很多次未来的地方,从今天开始,大概就真的会彻底成为记忆里带着些温暖味道和色彩的,过去的家。
    走出小院,王五和魏老三依旧沉默地守在门口,像两尊忠诚的石像,顾怀没有再看那散乱的柴堆、那空荡的晾衣绳、那半埋雪中的洗脚盆,他径直穿过荒芜的前庭,属于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穿透了庭院死寂的空气。
    “去景陵。”他说。
    马车再次碾过汴京萧索的街道,车轮声单调重复,如同为这座垂暮的旧都敲响的丧钟。
    宫城那巍峨的轮廓在车窗外缓缓移动,朱红的宫墙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陈旧的、接近褐色的暗红,失去了往昔的威仪,更像一个巨大的、空置的牢笼,墙根下的积雪未能覆盖住顽强滋生的苔藓,那抹暗绿在衰败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岁月侵蚀留下的顽固疤痕。
    顾怀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街巷,那些他曾与赵轩并肩走过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空荡和死寂,有些时候总觉得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似乎还会在某个转角出现,但事实上他已经逐渐被这个世间淡忘了,甚至于连自己,也偶尔才会想起他。
    景陵在汴京城西郊,依山而建,比起大魏太祖那恢弘壮阔、气象万千的永陵,景陵显得朴素甚至有些寂寥,赵轩在位时间太短,又逢国事艰难,陵寝的规制远不能历代皇陵相比,高大的石像沉默地矗立在神道两侧,文臣武将,石马石羊,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雪沫,神情肃穆而呆板,在铅灰色的天穹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
    马车在陵园外停下,没有提前通知,没有仪仗卤簿,只有顾怀和两个汉子,顾怀没有理会被王五打发的守陵士卒,踏着清扫过却很快又覆上薄雪的神道,一步一步向陵墓深处走去。
    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是这片寂静陵园里唯一的声音。
    终于,他停在了赵轩的陵墓前。
    高大的墓碑上,镌刻着“大魏昭安皇帝陵”几个漆金大字,在灰暗的天光下,那金色也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墓碑下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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