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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珍,乃开海路,控咽喉,知天下!香料、象牙固为利,海图、航道、异域虚实,其利更胜万金!二次船队筹备,照常进行,所需一应钱粮物资,着户部会同兵部、工部,自盐税、市舶司盈余中优先调拨,不得有误。朕意已决,毋复多言!”
放下朱笔,顾怀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股深沉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肢百骸悄然漫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侧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孤峭而沉重。
沐恩侍立一旁,看着皇帝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和那深陷的眼窝,心头揪紧--他想起这半年,陛下是如何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幽燕之地,百年战火焦土,如今阡陌纵横,炊烟再起;河北流民,得田亩、贷牛种,安顿下来,脸上有了血色;辽境边市,胡汉交易之声渐次喧腾,替代了往日的金戈杀伐;江南织机,彻夜轰鸣,丝船如梭,将帝国的财富与生机织就得流光溢彩...这来之不易的、如同初春薄冰般脆弱却又充满希望的平静,是陛下用多少个不眠之夜,一笔一划,硬生生从废墟与混沌中勾勒出来的。
盛世的气象,已如晨曦微露,悄然弥漫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只是这执笔勾勒盛世蓝图的手,此刻却因疲惫而微微颤抖。
“陛下...”沐恩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哽咽,“龙体为重啊,您这般熬下去,纵是身子再好也...这大魏的江山,还指望着您呢。”
顾怀没有睁眼,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芯偶尔爆裂的噼啪轻响。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极力压抑的脚步声,接着是内侍压低嗓音的通禀:“启禀陛下,通政司急报!南洋船队...船队主力已返航,驶入钱塘江口!海外都督府参议杨哲,携船队主簿及重要文书,正日夜兼程,奔赴京师!”
顾怀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刹那间,所有的疲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深潭般的眸子里,锐利的光芒如寒星乍现,他霍然坐直身体,玄黑龙袍上的盘龙似乎也随之昂首。
“宣!”
......
靖平元年深秋的这场大朝会,气氛迥异于往日,太和殿内,金砖墁地,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两班,绯青绿各色袍服汇成一片庄重的色流,然而,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灼热与探究,聚焦在丹陛之下,那个风尘仆仆、跪伏于地的青衫身影之上。
杨哲。
他终于换下了那身洗得发白、甚至在海风盐渍下更显破旧的青布直裰,穿上了正式的官服,如此一来衬得他身形清癯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数月的海上颠簸与万里驱驰,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疲惫,当初那个儒雅的青衫文士,如今变得皮肤黝黑粗糙,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依旧深如寒潭,枯寂无波。
他双手高高捧起一个厚实的、以火漆密封的紫檀木匣,匣子边缘磨损严重,昭示着它曾经历过的万里波涛。
“臣,海外都督府参赞杨哲,奉旨远航归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顾怀的声音自丹陛之上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杨卿万里奔波,辛苦。此行成果如何?”
“谢陛下!”杨哲依言起身,但并未立刻打开木匣。
他垂首,以一种近乎刻板的平稳语调,开始陈述,每一个字都清晰、准确,没有修饰,没有情绪,如同最精密的机括在转动:
“臣率船队奉旨远航,首抵三佛齐巨港。彼邦初有轻慢,于龙牙门水道设伏阻我。船队以炮火慑服之,歼其跳梁土著二百余。三佛齐王震怖,遂定《通商互惠条约》。我朝租得龙牙门西岸要地九十九年,设水寨、炮台、货栈,扼水道咽喉。今龙牙门已成我大魏南洋第一要塞,商船往来,皆受庇护。”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低语。
对于下南洋这件事,大部分人都以为,只是一次浪费钱财的、“扬我国威”的行为,是这位新帝登基之初,想要向天下传达自己坐龙椅而面天下的威势。
但他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开拓。
百官看向杨哲那身寒酸青衫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杨哲恍若未闻,继续道:“船队续航,抵达天竺西岸重镇卡利卡特。此地乃万商云集之埠,佛郎机人、大食人、天竺土王势力混杂。臣示以船坚炮利,迫其萨摩林签订条约。我朝于卡利卡特海岬租地,修筑石堡、船坞,驻军两百,设大魏商馆。今卡利卡特已成我朝西出南洋之坚实跳板。”
“佛郎机人?”兵部尚书任彬忍不住低声喃喃--这个名字对大部分朝臣而言,陌生而遥远。
杨哲微微一顿,深渊般的眸子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是,此乃极西欧罗巴之强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