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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坐在翟车上不肯下来的少女投去一眼。
仗着宵禁路上无人,宋枝鸾躺在软垫上,把玩着左手的珠串,轻纱之下一截藕臂雪白惹眼。
听到侍卫喊人,她才坐起来,找准了方向道:“怎么这么慢?”
面色冷淡的俊美少年只着一身中衣,在台阶之上静看着她,腰间系着一条素带,松系着,也能看出肩阔腰窄,晚风鼓起他的双袖,他的声音里也有凉意。
“殿下闹够了没有?”
“你能不能有点新鲜的话,”宋枝鸾脸上的笑容已经扬起,“站门口做什么,快快来扶本公主下辇!”
国公府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个个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圣人最疼爱的灵淮公主,见了谁都行事不羁,只在他们世子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偏还乐此不疲,三天两回的来招惹世子。
众人浮想联翩时,谢预劲已经走到了辇车旁,不等他伸手,宋枝鸾就跳了下来。
不出意外的被稳稳抱住。
宋枝鸾得逞了,脸上笑容越发开心,偏还要卖个乖,“谢预劲,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不喜欢抱我抱这么紧?”
谢预劲当即松了手,往府内走。
“你等等我!”
“圣旨你接到了吧?我现在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就这样自己走了吗?”
宋枝鸾从稚奴那里拿了匣子,朝他背影念道:“你还生气了,你把我送你的礼物丢了我都没生气。”
谢预劲从未丢过她送的东西。
从前她送过他一只水葫芦,他有回喝水,嘴上见了血,宋枝鸾才发现葫芦口上有个豁口,想拿去扔了,谢预劲却夺过去,淡瞥她眼,说:“用惯了,懒得换。”
这次定是她做的太过分了。
宋枝鸾愧疚难当,提着裙摆追上前,抓住谢预劲的衣摆说:“父皇允诺了,成为我的驸马不会影响到你的仕途,只是让你搬到公主府里,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信我。”
谢预劲把衣摆从她手里拽走,除了冷淡外,也有了些其他的情绪,宋枝鸾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讥讽意味。
“如此天恩,公主想要臣如何道谢?”
“不用……不用道谢!我看你府上种了好多海棠树,你喜欢海棠吗?我已经在我府里种上了,过几年就会枝繁叶茂。”
少年走的毫不留情,宋枝鸾忙去拉他,脚下一个不稳撞到他的背,宋枝鸾忍着鼻子上火辣辣的痛,快速的说:“你要是不喜欢我那处,那我搬来国公府?等成婚后你先在我府上住几日,免得遭人口舌,那些言官最爱多管闲事了,等过阵子我便长住在这里。”
“不,是我们!我们一起住这。”
“我知道我们的婚事是我用不光彩的手段强求来的,但我日后定会弥补你,我会对你很好,比对任何人都好。”
说话间,谢预劲已经走到了寝房前的庭院。
看样子他并没有请她去正厅坐下喝茶的打算。
宋枝鸾思考片刻,指甲在匣子上轻划了一下,道歉的话还留有余响,可她马上就又要惹他生气了,语气有些无力,“谢预劲,我能进你寝房吗?”
周围的温度顿时变得更凉。
宋枝鸾赶紧道:“你别误会,我没有要和你睡觉的想法!只是这份礼,我不好意思在外面送出来。”
谢预劲脸上浮现一抹冷意:“见不得光的礼,臣无福消受。”
“不是……也是,”挣扎和羞耻如同两条绳子拧在一块,让她心绪混乱,但谢预劲没等她说完,就推开了寝房的门。
庭院内在这时传来开锁的动静和匣子落地声。
接着宋枝鸾的声音着急的响起??
“陈情书!这是我写给你的陈情书!”
谢预劲的动作停下,侧过半个身子,盯着她的眼神不冷不热。
满月之下,少女穿着荔色广袖襦裙,双环髻系着红色发带。
月光被身旁的海棠树筛落。
光影在她低下的眉眼间缓缓浮动。
起风了,从树下飘落的绿叶拂过她手上的信笺,滑落在地。
月色也遮不住宋枝鸾红彤彤还强装镇定的脸。
一看纸上她的字迹,宋枝鸾一口气险些没吸上来。
一刀杀了她吧,她前日是怎么写出这些酸掉牙的话的!
实在太羞耻了。
要是读出来,日后她还如何在谢预劲面前做人?
信笺快被捏烂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宋枝鸾闭了闭眼,视死如归的挑着话念道:“见字如晤,成婚在即,鉴于以往诸多错事,我愿许下一诺,聊表决心。”
“我发誓,不会再不择手段对你迫之,在有心上人的情形下,还找些伶人听小曲,绝不再收一个面首。”
“我会真心待你。”
开了个头,她的语调也逐渐平缓下来,“除此之外,我还要认一还未发生之错,驸马纳妾虽未明文禁止,但我做不到让你身边有别的女子,所以,尽管谢国公一脉子嗣单薄,但你也只能同我延绵子嗣,不论我是否有所出。”
宋枝鸾念完,便察觉到谢预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罕见的没有回看过去,只是摸着发烫的脸,将信笺折好了,郑重其事的放进匣子里,声音比之前低了好几个阶:“我说完了,你好好收着,再丢了我真的会生气。”
树影婆娑,她踮起脚,把匣子放在树杈上,接着平复过快的心跳,原路返回。
那身襦裙流光溢彩。
一开始是走着的,后来越来越快,到门口那一段路,变成一路小跑。靴上的金铃随着风蹁跹作响,发带飘扬。
没有往后看一眼。
谢预劲听完,分明已经迈开腿要进门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过去捡起了匣子,进屋之后,他随意放在书案上,想的是待明日再寻个地方搁置。
未曾想这一放便是十年。
这一夜宋枝鸾明火执仗的闯进府来,谢预劲静静听她说个不停,只当她在他面前放了一出震耳欲聋的鞭炮,吵闹过后转瞬便会忘,可没想到,零星余火会将这个雪夜点燃,残烬吸进了他的肺腑,她的声容早不知何时根植于他的灵与肉。
所以多年以后,在一个无她的月夜下,他的心脏也停止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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