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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毛骨悚然。
承安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磬,轻轻一敲,金石之声荡开,蓝焰瞬间熄灭。
“来了。”他沉声道,“他们在试探我们。”
当夜,宁心庐传来消息:那幅小女孩画的《我和师父去看春天》,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燃烧,只剩焦黑边缘,唯独“春天”二字完好无损。
与此同时,京城方向,一座废弃庙宇的地窖中,尘封多年的青铜古铃悄然震动,表面浮现出一行血色铭文:
>“子归时,铃再响。”
承安收到飞鸽传书,久久不语。他立于院中,仰望星空,冷风拂面,吹乱了他花白的发丝。
阿原走到他身旁:“我们要阻止他们,就必须先破铃术之源。可您说过,唯有‘心死之人’才能彻底切断铃声感应,否则反噬极重……您真的打算……”
“我不是要去断铃。”承安打断他,嘴角竟浮出一丝笑意,“我是要去听它最后一遍。”
三日后,承安独自一人踏入北境深山,来到当年梦游村遗址。废墟早已被荒草覆盖,唯有那口古井尚存,井口爬满藤蔓,如同大地张开的嘴,吞咽着过往的秘密。
他盘膝坐于井畔,取出乔念留给他的那本破旧《诗经》,翻开第一页,轻声诵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字一句,温柔如初。
随着吟诵,四周渐渐升起薄雾,雾中隐约浮现人影:有母亲临终前含泪的目光,有思柔姨娘在雪夜里为他唱童谣的身影,有乔念抱着幼小的他躲避追兵的画面……还有那一场大火,冲天烈焰中,三十人齐声诵经,铃声自虚空降临,如丝如网,缠绕灵魂。
终于,一道幽光自井底升起。
一只青铜铃缓缓浮出,悬于半空,表面刻满诡异符文,铃舌竟是用人骨雕成。
铃声响了。
不是清脆,不是悠扬,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震颤,仿佛直接在脑中炸开。寻常人听之一瞬便会神志崩溃,可承安只是闭目,任其穿透身心。
他知道,这一刻等了三十年。
当年他逃出生天,焚毁医典,遁入镜渊,皆因不敢面对这声音背后的真相??铃声并非来自外物,而是源于人心最深处的孤独与渴望。它之所以能操控他人,是因为每个人都藏着一个“想被听见”的自己。
而现在,他不再逃避。
他睁开眼,直视铜铃,缓缓开口:
“我听见你了。”
铃声一顿。
“我知道你为何存在。”他继续说,“因为你是我五岁那年,在火场外哭喊却无人回应的回音;是你夺走我至亲后,留在我心底的空洞;是你让我以为,只有顺从才能活下去。”
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可我也知道,我不是你的囚徒。”
“我不是那个只会躲藏的孩子。”
“我是承安,是乔念用一生护住的人,是我母亲临终前托付给世界的儿子,是我所有病人眼中‘还在’的那个人。”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铜铃。
“你可以带走我的恐惧,可以勾起我的悔恨,甚至可以让我看见最痛的画面。”
“但你无法再控制我。”
“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带着伤,好好活着。”
话毕,他伸手,握住铃身。
刹那间,天地失声。
铜铃剧烈震颤,符文崩裂,黑气四溢,似有无数冤魂嘶吼挣扎。承安全身剧痛,七窍渗血,脚下土地龟裂,古井轰然塌陷。但他始终未松手,反而将铃贴于胸口,如同拥抱一个迷失多年的兄弟。
“回来吧。”他低语,“你们都该回家了。”
一声巨响,铜铃碎裂,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守心堂内,所有正在发作铃症的病人同时睁开眼,泪水滑落,却不再颤抖。他们彼此对视,轻声说出第一句话:
“我醒了。”
林沉也在那一刻苏醒。他睁开眼,看见守在床边的承安,虚弱地开口:“先生……我梦见您了。您站在一片桃林里,对我笑。”
承安握住他的手:“那是真实的。等你能走路了,我带你去宁心庐,看真正的桃花。”
半月后,承安返回宁心庐。他瘦了一圈,鬓发全白,走路也略显蹒跚,可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澈明亮。
阿原迎上前:“铃声……真的断了吗?”
“没有断。”承安摇头,“只是换了模样。从此以后,它不再是命令,而是提醒??提醒我们曾经历的黑暗,也提醒我们如何走出黑暗。”
他走进药房,取出一本新编的手稿,封面写着四个字:《听铃录》。
“这是我最后的一卷。”他说,“不教人避痛,而是教人辨声。世上最难治的病,从来不是疯癫,而是假装没事。”
冬去春来,宁心庐再度花开。
这一年春天格外漫长,桃花谢了又开,像是不愿离去。孩子们在院中奔跑,笑声洒满青石阶。那个曾送画的小女孩又来了,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爷爷,它摔下来了,会不会死啊?”她眼睛红红的。
承安蹲下,轻轻检查鸟儿的翅膀:“不会的。它只是需要时间养伤。”
“那它还会飞吗?”
“会。”他微笑,“只要它还记得天空的样子。”
女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小鸟放进一个铺着软草的竹笼里。
夕阳西下,阿原走来,递上一封信。信封无名,火漆印却是宫中样式。
承安拆开,只看了几行,便轻轻笑了。
“怎么?”阿原问。
“朝廷要重启心疗司,设首席御医之位,点名请我出山。”他将信折好,放入袖中,“还说,若我不肯,便派太子亲自来请。”
阿原怔住:“您……答应吗?”
承安望向满园春色,风吹起他的衣角,桃花落在肩头。
“不去。”他轻声道,“这里才是我的心疗司。”
他转身走向小女孩,蹲下身子:“你想不想学医?将来照顾更多受伤的小鸟?”
女孩眨眨眼:“可是我很笨,字都写不好。”
“没关系。”他摸摸她的头,“只要你愿意听它们说话,就够了。”
夜幕降临,宁心庐一片宁静。远处山峦起伏,月光如水。
承安独坐廊下,手中摩挲着一块旧玉片??那是乔念的遗物,也是他曾用来倾听她最后一句话的“音心板”。
忽然,玉片微微一震。
他心头一跳,运起真气贴近耳畔。
片刻后,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孩子……我看见春天了。”
承安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有些爱,从未离开。
有些人,一直在等你说那一句:“我在。”
他抬起头,望向星空,轻声回应:
“我也看见了。”
“娘,我带你们,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