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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扬的雨后,若是趴在地上,是能闻到苔藓的腥气的。
此时的谢序行就闻到了,浅浅淡淡,湿的、滑的,被碾过之后像是有一棵高大的树死了一样。
趴地而生的苔藓,在黑暗中,在这窄巷中,无处不在。
仿佛高大静默的树,密密实实围绕着他。
“你知道我是谁?“
“开酒楼的,笑迎八方客,自然得有十六双眼,三十二双耳朵,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灯笼里的火光轻轻晃了下。
罗守娴微微俯身:“谢九爷,可要我扶你起来?”
其实她也是趁着这骄矜高傲的高门子弟心神不定,才出言诈他罢了。
端午前,她冒雨从祖母处下来,见到过一个失温晕厥之人,正是眼前这个“假妹夫”。
待见到常永济,她心中更是笃定了。
当时,常永济就唤他是“九爷”。
余下的事情就简单得很了,写一封信夹在肉干里让人送到山上去,第二日就有了回信。
信是孟小碟写的,她是个极仔细的人,从清明前到端午前,璇华观去过的男客都让她从璇华观的知客那儿问了来,长长的写了十几列。
大多是维扬城附近护送自己妻母上山祈福的,唯有一列与众不同
??京城谢氏从人称九爷高头大马锦袍貂裘请观主往京城为贵人看诊言及宫中贵人甚熟稔。
随手将信扔进灶膛里,罗守娴又去和朱家的孙管事闲聊起来。
自那次提不得的惨事之后,孙管事被提成了朱家的二管家,他似乎将“盛香楼罗东家”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高人,一有闲暇就来盛香楼,说是买些卤肉、点心之类,屁股往盛香楼的后院一坐就至少拉着罗东家聊上一刻。
听到罗东家主动提起京城,孙管事连忙说道:
“老太爷在京的时候,我还是个门子呢,迎来送往的跑腿活计可干了不少,罗东家要问哪家呀?”
罗守娴笑着给孙管事倒了杯茶,缓声说:
“倒不是问哪家,只是听闻最近的药材商人说京城里有姓谢的大户人家在各地寻医书和药……………”
“姓谢的大户人家,京中姓谢,还能称得上大姓的,除了谢阁老家里,也就是庆国公府上了,他家老夫人早就先去了,莫不是如今这位国公夫人又病了?”孙管事缩着脖子,捧着茶杯叹了句,“谢家这代的国公爷,什么都好,就是克妻。”
克妻不克妻的,反正克不到她罗守娴头上。
盛香楼马棚里杵着的那位“谢九爷”刻薄狠毒,自矜自傲,没有清贵门第的书香气,更像豪门中纵情任性的放荡子,罗守娴就捏着庆国公这条线询问那些与京城有往来的行商。
才知道这一代的国公爷娶了四任妻子,只得了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次子小时候掉进了冰湖里,伤了身子,长子是国公府世子,在同辈中行七。
身子羸弱的公府子弟,有一副骄纵刻薄的性情,满天下寻医问药,到了维扬城,知道了锦衣卫在做什么隐秘差事,就带着自己的私卫搀和了一脚,到头来自己身陷其中,偌大的维扬城成了困他的瓮。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看着伸到自己身前的手,谢序行眸光上抬,看见“罗庭晖“眼中似乎洞悉了他一切似的。
“哼,你以为我会怕了你,连你的手都不敢碰?”
他一把拉住那只手,任由面前的人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一手托着他的人手是很稳,嘴也没闲着。
“伤口裂开了?谢九爷?”
“还能走么?谢九爷?”
“谢九爷,这院门上有道门槛,您可小心些。”
“罗庭晖!”想要一拳砸烂罗家的门,谢序行想起“罗庭晖“跟自己讨要修门钱的嘴脸,把攥紧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里。
“此番是我行差踏错,活该被你羞辱至此,欠了你盛香楼的,欠了罗家姑娘的,事成之日,我必百倍偿还。”明明是恨急了,气急了,此时的谢序行说话却又渐渐沉稳下来。
“只是我手中如今有极要紧的东西,必要无声无息交到穆临安的手里,偌大维扬城中,唯有你盛香楼处于市井消息通达,又能与穆临安联络而不令人生疑,且能为我做遮掩。应承了你的好处,我必分毫不少地给你。”
缓缓站直身子,谢序行抬起手。
“事关重大,我不能说那东西到底多么要紧,只能说锦衣卫十几位兄弟被坑死在南河岸边,我得了他们的嘱托,得让他们尸骨还乡。”
他忍着痛楚弯下腰。
“请罗东家助我一臂之力。”
院门外,常永济刚刚从院墙上翻下来,想要给自己主子上药,就看见此景。
凉凉的月色铺洒在屋檐角、砖石上,他家主子和罗东家各自站在房门前,身侧就有摇曳灯火照亮的窗棂。
提着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