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柳有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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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百万啊…”李嫂小声嘟囔,带着不甘,“有了钱,咱才能把这手艺传下去啊…”
    “用毁了招牌的方式传手艺?”爷爷反问,声音陡厉,“你奶奶编一辈子筐,没教过你们‘慢工出细活’?没教过你们‘宁吃仙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
    工坊里鸦雀无声。兴奋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默和隐隐的不满。
    柳青闭上了眼睛。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巨额资金和工坊的快速发展,另一边是初心、是品质、是爷爷和奶奶坚守了一辈子的准则。
    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奶奶笔记里娟秀的字迹、李阿婆在阳光下演示“六角叠丝”时专注的侧脸、自己磨出水泡又变成老茧的手指、第一个龟背纹杯垫成型时的喜悦、还有那些客户收到作品后发自内心的赞美…
    她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清澈的坚定。
    她拿起手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拨通了林森的电话。
    “林老师,谢谢您的看重。但那个订单,我们接不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森难以置信的咆哮:“柳青!你疯了?!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一百万!你那个小破作坊多少年才能挣到?!你别给脸不要脸!”
    柳青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没疯。正因为知道这一百万意味着什么,才更不能接。‘四季平安’不是流水线上的快消品。我们要做的,是值得收藏和传承的器物。慢了,急了,味道就变了。抱歉。”
    她不等对方再骂,直接挂断了电话。
    工坊里一片死寂。王婶张大了嘴,周明一脸错愕,几个妇女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解。
    柳青感到一阵虚脱,后背渗出冷汗。她知道,这个决定可能让工坊失去一次飞跃的机会,甚至可能让刚刚凝聚起来的团队人心涣散。
    “愣着干什么?”突然,爷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站起身,走到那堆精心挑选的、按季节分好的柳条前,拿起一根色泽金黄的冬柳。
    “开春前的冬柳,木质最硬,魂最韧,是做‘冬之筐’骨架最好的料。”他看向柳青,“青丫头,过来,把它劈出七十二道丝。”
    他又看向其他人,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王家的,你去把‘春之席’要用的去皮柳条再揉搓一遍,要揉出光泽。李家的,你负责…”
    爷爷沉稳的声音仿佛有魔力,重新给散了魂的工坊注入了主心骨。
    虽然还有人小声嘀咕,但大家还是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柳青走到爷爷身边,鼻子发酸。
    爷爷没看她,只是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柳条,低声说:
    “记住今天。以后这种抉择还会很多。手艺人的脊梁,不是用钱能压弯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只有柳青能听见:
    “你奶奶要是还在,也会这么选。”
    柳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手中的冬柳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知道,她赌上了很多,但她守住了更重要的东西,她拿起一根冬柳,开始按古法处理。
    月光如水,柳青独自坐在院子里整理笔记。
    过去几个月的经历在脑海中闪回:第一次拿起柳刀,第一个订单,第一次带队赶工...所有的焦虑、疲惫、兴奋,最终沉淀为手中的这本《新编柳辑要》。
    她将现代设计理念与传统“节气柳”智慧结合,为每种技法添加了材料学解释和应用场景。
    这不是对爷爷那套的背叛,而是一种对话——用新时代的语言讲述古老的智慧。
    “青丫头”
    柳青抬头,看见爷爷站在月光下,连续的劳作让老人的背有些弯。
    “在写什么呢?”
    “一些想法..”她合上笔记本,“关于怎么让年轻人理解柳编之道。”
    爷爷在她对面坐下,递过一杯茶,笑着说:“好啊!那先说给我听听。”
    柳青翻开笔记,轻声读道:“柳编之道,首在知物。柳有四季,器有千用,需因材施用,不可强求...”
    夜风拂过院角的柳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倾听。
    爷爷的茶杯升起袅袅热气,在月光下如同一条银色的溪流,静静流淌在两代人之间。
    冬至这天,按照柳编行当的老规矩,爷爷举行了“封刀礼”。
    工坊正中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碗新米,一壶老酒,一根未经雕琢的柳木。
    三十名学徒整齐地站在两侧,连一向嬉皮笑脸的周明都神色肃穆。
    “柳编一行,冬至封刀,惊蛰开刃。”
    爷爷的声音在静寂中格外清晰,“封的是刀,养的是心。”
    他拿起那根柳木,从第一个学徒开始,在每人面前停顿片刻,然后用小刀在木上刻下一道纹样——
    给王婶的是龟背纹,象征坚韧;给周明的是流云纹,寓意灵动;给李嫂的是回字纹,代表耐心...
    刻完最后一道,爷爷将柳木供在香案上,从怀中掏出三十把崭新的柳刀,一一分发给学徒们。每把刀的柄上都刻着与柳木对应的纹样。
    “刀是匠人的胆。”爷爷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记住,你们手上的活计,往后都带着清河柳编的名声。”
    柳青站在角落,看着这庄严的一幕。她注意到爷爷今天特意穿了那件压箱底的藏青色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柳叶形徽章——那是奶奶留下的唯一首饰。
    ---
    腊月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清河镇。柳青裹紧羽绒服,看着爷爷在院子里挑选最后一批柳条。这些柳条将被“杀青”——
    这是一种古老的冬季处理工艺。
    “冬至后的柳条,糖分最低,最耐存放。”
    爷爷用粗糙的手掌抚过柳条表面,“知道为什么要现在砍吗?”
    柳青呼出一口白气:“因为天冷,虫子不产卵?”
    “只对一半。”爷爷拿起一根柳条对着光,
    “冬天的柳条知道自己要休息,把精华都藏进了心里。这时候砍下来,它能记住这份韧性。”
    柳青若有所思。
    回来之后,工坊从五个人发展到三十人,订单从零星几个涨到供不应求。
    她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柳条也懂这种疲惫?
    “今天开始窖藏。”爷爷指向后院新挖的地窖,“你负责记录每捆的位置和特性。”
    地窖里潮湿阴冷,混合着泥土和柳条的气息。
    爷爷按照某种秘而不宣的规律,将柳条分门别类地摆放:向阳坡的柳条靠东,临水边的柳条靠西,三年生的单独成捆...
    “记住,不同的柳条要不同的梦。”爷爷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明年开春,它们会告诉你想要变成什么。”
    柳青突然明白,爷爷说的不仅是柳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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