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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泥里,被施工队的铁锹碰得转了方向。
“肖哥,你贴那说明是要干啥?”郑敏抱着一摞复印件跟在他身后,看他往政务公开栏贴《关于青云镇历史土地确权情况的说明》,“这事儿综治办都调解八次了……”
“第八次和第九次不一样。”肖锋用胶带粘牢纸角,“前八次是关起门调解,老百姓看不见;第九次要让他们看见,政策不是藏在抽屉里的文件。”
他转身时,看见老杨佝偻的身影正从公示栏前直起腰,手里攥着的旧布包被攥得变了形。
老杨来的那天,扶贫办的霉味里混进了艾草香。
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粗粝的手掌拍得灰都飞起来:“小同志,你说的那老地图,能给我瞅瞅不?”
肖锋展开从档案室翻拍的手绘地图,用铅笔在“青云村三组”位置画了个圈:“杨大爷,您指认下宅基地的位置?”
老杨布满老茧的食指颤巍巍点在地图右下角:“就这儿,东边到河沟,西边挨着老李家的杏树……”
他突然顿住,抬头盯着肖锋,“你咋有这图?二十年前村会计画的,早烧了。”
“没烧,在档案室的虫蛀图册里。”肖锋从抽屉里拿出工程验收影像的打印件,界碑上的“杨宅东界”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墨香,“当年修渠时,界碑被挪了半米,您的宅基地就这么‘缩’进了村集体土地。”
老杨的手抖得厉害,指节叩在照片上咚咚响:“真……真能改回来?”
“能。”肖锋翻开《土地管理法》,逐条指给他看,“您有1982年的宅基地契约,有界碑证据,政策也支持。”
他抬头时,看见老杨眼里泛着水光,像他母亲调解纠纷时,那些终于等到公道的人眼里的光。
协调会设在老杨家门口的晒谷场。
肖锋搬来长条凳,综治办主任、司法所长、村支书依次坐下。
老杨的邻居们端着饭碗围过来,晒谷场的银杏树下挤了二十多号人。
“这是1998年的划界图,”肖锋展开地图,用激光笔点着界碑位置,“这是2009年修渠的工程影像,界碑被移动前的原始位置。”
他转向村支书,语气坚定,“根据《确定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的若干规定》第二十一条,连续使用满二十年的宅基地,可认定为现使用者所有。但杨大爷的宅基地是被人为挪动界碑导致的登记错误……”
村支书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抠着板凳缝:“那……那当年是为了集体利益……”
“集体利益不是侵害个人权益的借口。”肖锋声音不高,却像根钢钉钉进人心里,“杨大爷的契约、界碑、连续居住证明,三项证据链完整。”
他转向老杨,温和地说,“您看,调解协议这样写,行不?”
老杨捧着协议的手直抖,突然站起身朝肖锋鞠了个躬:“小同志,我给你磕个头……”
“使不得!”肖锋赶紧扶住他,余光瞥见人群外围的赵国栋。
镇党委书记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谷壳,目光落在肖锋胸前的工作牌上,像是要把那枚金属牌看出个洞来。
散会时已近黄昏,老杨硬塞给肖锋一把晒干的野山椒。
辣椒带着辛辣的香气,指尖捏着它,有一种粗糙而温暖的触感。
肖锋捧着辣椒往回走,路过镇政府大院时,看见赵国栋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窗玻璃上投下他的影子,手在桌上重重一按——不知道是拍文件,还是拍桌子。
肖锋摸了摸口袋里的《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老杨的血手印信。
夜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他望着赵国栋办公室的灯光,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理越辩越明,局越破越清。”
只是这第一局破了,下一局的棋,才刚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