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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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
    许绾鼻子一酸。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愿以余生护她平凡,不再背负使命,不再孤身对抗洪流。哪怕世界再度陷入谎言,也该由众人共同扛起,而非一人独行。
    可命运从不允诺安宁。
    三日后,南方传来急讯:南陵城突发“失语疫”。百姓一夜之间无法发声,嘴唇蠕动却无声息,书写文字亦迅速褪色消失。更有甚者,开始梦游般重复朝廷旧日宣传语,眼神空洞,如傀儡行尸。
    与此同时,极南荒原上空的倒悬之城再度显现,眼球高塔转动,瞳孔中浮现出小满的面容。
    “他们在找容器。”盲女沉声道,“伪言遗念未死,它想借新生儿纯净之躯重生,重塑万民喉舌。”
    许绾怒极:“那就毁了那座虚城!”
    “不行。”沈知白写下,“它是‘集体恐惧’所化。若强行摧毁,反会让人心彻底封闭。”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沈知白闭目良久,终睁开眼,目光如初雪般清澈坚定。他在地上画了一幅图:一座桥,连接南北;桥上站着许多人,手拉着手,口中吐出各色光丝,汇成一条奔涌的河,流向远方。
    然后他写下:
    **建一座桥。**
    **让所有人,一起说话。**
    三日筹备,七日动工。
    这不是砖石之桥,而是“共言之桥”??以百姓自愿献出的真实记忆为基,以言铃花根系为脉络,以白骨碑为核心枢纽,横跨九州南北。各地民众自发前来,带来祖辈日记、私密书信、亡者遗言,甚至只是童年一句未说出口的道歉。这些话语被镌刻在特制玉简上,埋入桥基。每一块玉简激活时,都会引发一次轻微震动,像是大地在回应心跳。
    沈知白虽不能行走,却坚持每日亲临监工。他坐在轮椅上,由许绾推着沿桥巡视。每当有人犹豫是否该交出秘密,他便轻轻点头,或伸手拍肩,无需言语,对方却仿佛得了莫大勇气。
    第十日,桥成。
    它悬浮于虚空,不见桥墩,唯有千万朵言铃花缠绕其侧,随风轻鸣。桥面透明如冰,脚下可见山川河流倒影,以及无数微光闪烁??那是埋藏其中的话语正在彼此共鸣。
    当夜,月圆。
    沈知白披衣登桥,走到中央。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片残玉,将其插入桥心凹槽。刹那间,整座桥爆发出柔和光芒,如同一条银河坠落人间。
    他转身望向北方,嘴唇微动。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但他体内某种东西醒了。
    那不是功力,也不是神通,而是多年来被压抑、被伤害、被遗忘的千万个“我”的集合体。它们从他的血脉中升起,从他的骨骼里渗出,从他每一次沉默的忍耐中挣脱出来,化作一道璀璨光流,顺着桥梁疾驰而去。
    光流所过之处,南陵城中,人们猛然捂住喉咙??疼痛,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撕裂而出。
    然后,第一声哭喊响起。
    “我不想再装了!”一名官员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我妻儿被挟为人质,我才替他们篡改税册……我对不起百姓啊!”
    第二声,是一名少女:“我喜欢女子,我不羞耻!”
    第三声,是一位老人:“我年轻时举报过恩师,只为升官……我悔了一辈子!”
    越来越多的人开口,声音起初颤抖,继而坚定。他们不是在控诉,也不是在辩解,而是在**承认**??承认软弱,承认罪过,承认爱与恨、贪与惧的真实存在。
    而在极南荒原,倒悬之城剧烈震颤。人脸城墙一片片剥落,墨血街道干涸龟裂,那枚巨大眼球疯狂转动,最终“砰”然炸裂,化作漫天黑灰,随风而散。
    伪言遗念,溃败。
    因为它赖以存在的根基??**沉默的共谋**??已被彻底击碎。
    这一夜,九州皆闻人声。
    有人痛哭,有人怒吼,有人低声呢喃,也有人终于喊出“妈妈我想你了”。客栈掌柜烧掉了账本假账,将军当众撕毁捷报谎书,连皇宫深处,也有太监捧着尘封密档走出冷宫,嘶哑道:“这些冤案……我都记着。”
    黎明时分,沈知白倒在桥心。
    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许绾跪在他身边,握紧他的手,泪如雨下。
    他勉强抬头,看向东方破晓的天际,嘴角扬起。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在空中缓缓划出三个字:
    **听见了。**
    风起了。
    吹过桥面,掠过花海,卷起千万片花瓣,形成一道旋转的言语风暴。那些他曾听过、见过、承受过的所有声音??北岭老人咽下的叹息、铁匠断舌前的闷哼、妻子咬唇滴血的呜咽、孩童冻僵前最后一声“娘”??全都回来了。
    它们不再沉寂,不再委屈求全。
    它们自由了。
    七日后,沈知白安详离世。
    葬礼没有哀乐,只有百姓自发聚集在启言原野,一人说一句话,汇成一首无始无终的长歌。他的遗体覆以言铃花瓣,缓缓沉入地下,与白骨碑融为一体。有人说,每当月圆之夜,碑底会传出轻微的鼾声,像是他在睡觉;也有人说,那其实是他在梦里继续倾听。
    许绾将他的拐杖种在屋前。来年春,竟长出一棵小树,枝叶形如手掌,风吹时沙沙作响,仿佛仍在劈柴做饭。
    小满渐渐长大,左眼角蓝痣常随情绪发光。她不爱说话,却总能听见别人心里的声音。五岁那年,她独自走入雪山书院废墟,在断碑残垣间坐了一夜。次日归来,手中多了一卷焦黄竹简,上书《启言谣》全文,竟是当年大火中未能烧尽的孤本。
    盲女抚摸竹简,老泪纵横:“原来,它一直在等她。”
    多年后,启言原野已成为圣地,却不设围墙,不立守卫。任何人皆可进入,只需做一件事:留下一句真话,带走一句他人之言。有人在此找回遗失的记忆,有人因听到陌生人经历而释怀旧痛,更有叛逃的言律使跪地忏悔,请求宽恕。
    而那座“共言桥”,至今横亘天际,每逢风雨夜,仍可见光流奔涌,如血脉搏动。
    某年冬雪,许绾已白发苍苍,坐在门前晒太阳。小满走来,轻声问:“外婆,爷爷真的变成碑了吗?”
    许绾微笑:“不,他变成了风。”
    “那我能见到他吗?”
    “当然。”她指向远处花海,“只要你敢说真话,他就一直在听。”
    小女孩点点头,跑向花丛。片刻后,清脆童音随风传来:
    “我今天摔了一跤,其实没哭,但我假装哭了,因为我想让外婆抱我。”
    风忽然停了。
    下一瞬,千万朵言铃花齐齐摇曳,叮咚作响,仿佛有人笑着回应。
    许绾闭上眼,泪水滑落。
    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我在”的回声,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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