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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信‘二字背后却是有一桩故事。相传东汉末年,有一女郎与邻家子交好,却迫于父母之命不得结合。二人无奈之下只好私定终身期于此处泛舟而去,从此长相厮守、再不分离。不想此女在此候了一天一夜都不曾等到情郎,村人有知情者不忍见她苦等,便上前告知实情,原来那邻家子已另定婚约,不日便会成婚了。
    此女既知郎君负心,不由伤心欲绝,投江而死。因死后屡屡显灵,保佑一方风调雨顺,世人便为她建造祠造像,四时祭拜不绝。又因鄙薄负心之人因就以’失信‘二字为此地命名,以志此事。”
    “原来如此。”赵勇沉吟,面上忽然露悒悒之色。
    冯毅浅抿一口酒,远眺前方山峦,忽然道:“我观此山一峯独秀、甚是险峻,不知又有什么名头”
    刁江笑道:“诸公且看,这山像什么”
    众人眸光望去,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说像是一只蒸饼,有的说像是一条拐杖,还有的说像是一口大筐。
    豫州主簿陆僧儒连连摇头,“谬矣!诸位在山脚下看自然看不真切,若是站在南岭上遥望,便可看出此峰极类一只倒扣的鸡笼,因此便名为’鸡笼山‘。”
    “鸡笼山这名字倒是有趣。”
    冯毅话语间偷眼瞥着赵勇,果然见他神色有异,嘴角不由浮上一丝微笑。
    自古大将最忌地名犯冲,赵勇字信德,此榭却名“失信”;生肖属鸡,这山却叫鸡笼山。如此巧合,不能不教他深觉晦气,心中隐隐不安。
    李勖眸光冷厉地看了冯毅一眼。
    彼此往来不多,本以为此人也算是个人物,未料其如此浅薄,竟在此时卖弄口舌,用言语敲打刺探赵勇,实在是不知所谓。
    冯毅见他眼含警告,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冷,当即嗔目回视,怫然作色。
    赵勇并非笃信鬼神之人可毕竟久经沙场,对危险的气息自是比旁人敏感。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几盅浊酒的缘故,秋高气爽时节竟是出了满头大汗,登岸时的踌躇满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忐忑,一时如坐针毡,想了个借口便要起身离席。
    正待开口,忽听岸边有中人尖声唱道:“西录郎君到!”
    众人回眸,便见司马德明率领一众蟒袍玉带的京官朝着这方疾步而来,行步间怒气冲冲,忿然之气俨然具形。
    原来会稽王父子双双为宰,录尚书事,各开府第,父在东、子在西,因此朝中均呼司马德明为“西录”。
    赵勇一见到这位把持朝政、眼高于顶的宗室小儿,眼下的肌肉顿时一缩,先前的不安之感消散殆尽。
    他与会稽王父子之间的积怨并非一日之寒,至长生匪乱平复后乃成三尺坚冰。
    司马弘为牵制谢家,只封了谢泽一个有名无实的单车刺史做,而将北府军权尽数委付给赵勇。东土乱起,谢泽率领州军仓促开赴会稽,不敌战死,赵勇则大获全胜,一举将匪徒驱至广州,按理来说,这空出的徐州刺史一位便该轮到他来坐。
    二品将军、都督徐兖州军事,领徐州刺史,镇京口,这才是正经八百的一方方伯。
    可会稽王父子却以赵勇出身卑微、德不配位为由,仍教他在原位上呆着,只下诏说了一通抚慰虚言,另赏赐些金银珠宝了事。
    赵勇忍这口气一年有余,而今终于到了一雪前恨的时候,当下与刁江眼神一对,双双起身不慌不忙地踱着方步出亭相迎。
    司马德明对武人的鄙薄几乎明写在脸上,此番受到如此怠慢,愈发觉得怒不可遏,可碍于用人之际,又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双眼喷着火,嘴上却说些“无妨”、“全都仰仗都督”一类的违心之言,直将一张俊面忍得扭曲。
    赵勇、刁江便如猫戏鼠,耐下性子逗弄这位黄口小儿。
    德明入席,除贴身侍卫外,一众随行郎官、仆从俱都候在水榭之外。李勖眸光扫过去,在一众人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谢迎长身玉立,气度洒脱,朝着他微微颔首,身旁的王九郎不再是那日的狼狈行状,一身光华恰如玉山上行,端的是郎艳独绝。只是薄唇紧抿,神色不明。
    李勖淡笑,目光从他面上一掠而过,与沉香林中初见那日别无二致。
    王微之的面孔被西风吹得惨白,烈日下又浮出一层病态的红晕,牙关格格作响,腮旁骨骼隐约起伏。李勖看他的目光似是看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半大孩子,并未拿他做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此辱较之夺妻更甚。
    ……
    “杨柳动春情,倡园妾屡惊。入楼含粉色,依风杂管声……”
    歌伎红唇轻启,唱的乃是一曲折杨柳。
    赵勇笑着敬了德明一盏酒,德明面色稍霁。歌舞正酣之际,冯毅起身离席,出水榭后往廊房之后绕去,王微之随后跟上。
    李勖看在眼中,未动声色。
    一曲折杨柳唱罢,冯毅重新入席。紧接着,一个身披玄铁甲的将官步履匆匆而来,入得水榭后也不与司马德明行礼,直凑到赵勇身前,伏在他耳畔低语。
    此人名为赵平,乃是赵勇心腹,方才一直留在岸边等待建康的粮草,此刻忽然入内,应该是发觉了粮草的异状。
    李勖的手缓缓地按在腰间环首刀上。
    司马德明亲到历阳,除劳军掠阵之外,另有一桩要事,便是督运粮草。三吴稻米、布帛银钱自王谢治下而出,由时任尚书度之郎的谢迎和尚书仓部郎王微之亲自押送。
    赵勇等的就是这个粮草。
    他本可以趁京师不备,率军直扑建康,一举杀了会稽王父子,夺得个从龙首功。
    李勖劝道:“三吴富庶,粮草充足,且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若宗室窜至三吴,倚靠此利负隅顽抗,难保不做成第二个勾践。不若等粮草运至历阳再一举攻之,届时三吴已空,一时间难以再次筹集粮草,都督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取建康。”
    赵勇素来爱惜羽翼,不愿打旷日持久之战徒增损耗,因便欣然采纳此计。
    殊不知,粮船虽至,其中却尽是土坷,粮草却已悄悄地绕路运至京口和广陵。
    赵平耳语罢,赵勇果然神色大变,眸光惊疑不定地在李勖和冯毅面上来回逡巡。
    “郎君怎地不饮酒,可是要妾身以口相渡”
    李勖身侧的美艳歌姬见他自入席以来还滴酒未沾,人又生得英武不凡,便大着胆子贴将上来,在他耳畔吐息如兰,一只涂着艳红蔻丹的柔荑悄悄探到案下,轻柔撩拨,媚气勾人
    “放肆!”
    李勖勃然变色,一把夺过她手中杯盏,朝着廊柱猛掷而出。
    “啪”地一声,杯盏碎成无数细片,榭中歌舞为之一停。
    李勖嗔目看向冯毅。
    摔杯为号,既然他想夺反正首功,此刻便该是他动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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