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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里幽深不知凡几，甚至有水声潺潺。这一刻他忧心自己来错了地方——这里并非什么千年无人的密处，而是有名有姓的所在。</P>
但他确实已经跑得够久了，不能再留下更多的痕迹。</P>
将苍白的女子放下洞口一座巨大平滑的岩石之上，少年看着血迹斑驳的白衣再次顿了下呼吸——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象过女子如此脆弱的样子。</P>
不忍细看，自己转过身，遮风挡雨的洞穴给人一种安全的错觉，于是身体立刻有了借口，连日的伤疲一股脑全涌了上来。</P>
裴液用剑撑着没有坐倒在地，只立着轻轻倚靠在壁上——他知道这时得缓缓休息，一旦全然松懈，就彻底起不来了。</P>
大略梳理了一遍身体的情况，伤重是最明显的困难，半片灵药抹去了性命之险，但那些血淋淋的穿刺还是令他呼吸间都喉有鲜烈的锈味；真气已几乎枯竭，这洞中若真有熊虎之类，他甚至不自信能从爪牙下保女子无恙。</P>
心境更不必说。</P>
破洞的风扇只会越扇越烂，被诏图侵入心神之后，他没能求一心神修养的秘术、寻安宁之境静养，而是在心绪的一次次剧烈波动之中，被那些幽利的触手肆无忌惮地往深处延伸。</P>
在剑腹山时，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份意念。</P>
裴液怔然地望着倚石而坐的女子，自己命本就是她从仙君手中救出，如果自己已然无救，至少拼尽一切也要换得女子的生还。</P>
只是如今纵然确实拿到了一个按下暂停的机会，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又还有多少时间？</P>
心绪杂乱无章，裴液稍微喘匀了气，再次用剑撑起身体，细薄的雨水久了也将衣发湿透，裴液下意识往洞深处走去，捡得一些枯老的干藤。</P>
堆在一起后才忽然想起不能生火，于是深吸口气，坐到明绮天身边，用所剩无几的真气尽量将她的衣服烘干。</P>
就在这时，女子终于睁开了眼睛。</P>
“——明姑娘？”裴液打量着她的面色，有些惊喜地发现那眉宇间的痛苦似乎已经消去。</P>
明绮天抬眸缓缓打量了一下所在，声音竟然也清晰了许多，她调整了下姿势依然倚在山壁上向外望去，显得清和娴雅：“高风细雨，景野开阔，这地方很好啊。”</P>
“.你怎么样了？”</P>
女子回过头来，唇上竟然也有了些血色，安宁道：“你说哪方面？”</P>
“.什么哪方面，你刚刚昏迷不醒”</P>
“这方面好多了。”明绮天道，“我醒过来了，应当也不会再昏迷。能同伱讲话，也能做些普通人能做的事情了你的伤很重，我帮你包扎一下？”</P>
“那别的方面呢？”</P>
明绮天低了下眸子：“明心与姑射之争到了下个阶段了。”</P>
“.什么？”</P>
“我是以【明镜冰鉴】之心修习《姑射心经》，因此当心持别路时，《姑射》便在我体内崩塌。”明绮天看着雨帘，“力量开始不受掌控，甚至反伤自己的身体；而在心神境，明镜和天心开始不死不休.这就是暴乱的《姑射》。”</P>
“那现在呢？”</P>
“现在混乱的对抗结束了。明心与天心彻底分开。”明绮天轻声道，“当他们绞杀在一起时，纵然痛苦，我仍可通过心神御使《姑射》，现下彻底断离，虽然轻松了些.但我已经没有修为了。”</P>
裴液心绪沉落，但同时又捉住另一种希望：“那，它们就不再斗争了吗？”</P>
固然功体被破令人扼腕，但这坠落若截止在这里.至少令女子保住了性命。</P>
“怎么可能？”明绮天露出个苍白的微笑，轻轻低头，“两军刚刚摆好阵式，怎么会不打了，接下来才是决战呢。”</P>
“.接下来是什么？”裴液没注意到自己嗓子失哑。</P>
“【冰雪身】。”明绮天安静道，轻轻朝少年摊开了一根食指。</P>
裴液冰冷地僵在原地，他忽然明白自己一直从女子身上感到的陌生是什么了。</P>
不是艳红的血迹、苍白的脸色，“脆弱”也不过是一种并不突兀的状态——她在面对仙君时也曾真切重伤。</P>
这种陌生是来源于无数入目却不注意的细节.脏污的衣角，染尘的指尖，沁汗的额头.代表着她坠回凡人的一切。</P>
裴液还记得奉怀战后，女子不曾梳洗就已再次白衣如云地出现在他面前，而往后的每一次见面，她也都一直如高天淡云般遥远安静。</P>
如今，那种与生俱来的安定依然存在，“遥远”却不见了，她也会粘尘出汗，人间真实的一切开始在这具身躯上复归。</P>
而与之俱来的后果是.</P>
裴液嗓子发紧地看着面前这根修润的手指，从指尖开始，半个指节已开始出现瓷器般的裂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