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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直接将人带到二堂。
“郑兄,你别拉我了,我不报官,我真的不想报官。”
“我看你是叫那妖精给迷了心智了,非叫宋大人给你治治不可。”
“宋大人日理万机,怎么会管我这点小事,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他老人家办公,速速离去吧。”
坐在堂上的宋亭舟端到嘴边的茶水都差点喝不下去,他放下茶盏语气严肃道:“县衙内何故拉拉扯扯,喧哗推攘,还不进来面见本官。”
门外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随后两位身着青衿的读书郎步入二堂,齐齐对着宋亭舟拱手,“县尊大人。”
这是当地读书人对宋亭舟的尊称,因为他上任这两年不恋钱财整治当地乡绅,带头开荒改善百姓生活,屡屡向朝堂请降田税。之后的摊丁入亩之策引得县城学子们钦佩,故而自发的称其为县尊大人。
宋亭舟见他二人年岁都不大,顶多也不超过二十岁,神态也不是十分急切,料想不是什么事态严重的事,于是淡淡开口,“你二人是谁报的案。”
两人抬头先是暗自震惊宋亭舟竟如此年轻,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的样子,端坐在堂上脊背挺直如柱,气度俨然。模样又生的俊逸非常,眉目含威,令人望之便心神一凛,不敢造次。
左边一位身穿淡青色长衫的读书郎率先站出来,“回禀大人,学生郑圆要替好友卢溯报案,状告弄眉巷的暗娼荷娘骗他钱财,叫他去年秋闱盘缠尽散,如今又诳他变买祖宅!”
他递上自己写的状纸,结果右边穿着深青色带着几道补丁衣裳的书生将状纸拦下不说,嘴上还辩道:“荷娘没有骗我,都是我自愿的。”
郑圆早就放着卢溯这一手,轻巧的躲过他的动作,顺利将状纸承给宋亭舟。
宋亭舟听他们一面之词,并无太多表示,边看状纸边沉声道:“将详情都一一道来。”
郑圆:“大人,卢溯与学生相识多年,并不是贪恋女色留恋花丛的浪荡子,和暗娼荷娘相遇也是偶然……”
卢溯这个苦主本人一言不发,反倒是郑圆将事情来历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卢溯家住芦桥镇,家中父亲是镇上的货郎,平时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做些买卖。这种小商贩是不入商籍的,除了辛苦些有时镇上生意不好需要下乡,倒是比乡下种地的家中富裕些,因此才有闲钱供儿子读书识字。
卢溯也很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要知道整个赫山县出个秀才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么些年县学里就那么一个撑门面用的老秀才一直挺着,直到郑卢二人考中会试,老秀才才终于功成身退。
卢溯考中秀才着实风光了一阵,要知道当时县衙里一手遮天的童平也只不过是个秀才。
卢溯的爹也打着这个主意,他想多攒下些钱财为儿子捐个官,卢溯却觉得自己还能往上考,父子俩因此争执了两句。不过没过多久卢溯爹就败下阵来,松口同意卢溯往上考。
再进学同样也要赚钱,左右跑不了一个钱字。等卢溯进了县学后,卢溯爹便天不亮就挑个担子下乡叫卖,下午再回镇上挑卖。
有些偏远村子有多陡峭是宋亭舟和孟晚亲身经历过的,哪怕卢溯爹上路走惯了,也难免有失足的时候,这一跌,便直接没了命。
剩下卢溯娘独自撑着这个家本就艰难,更有搬唇递舌的邻里无中生有,说去卢家买杂物的男子是卢溯娘找得相好的,气得卢溯娘当着邻里的面一头撞了柱子以证清白。
卢溯彼时风光正盛,根本不知为何再回到家中爹娘皆逝,双重打击之下关了家里的铺子,县学也不去了,日日只是喝酒买醉。
“后来,他不知怎么就和弄眉巷的荷娘好上了。那妖妇使尽百般手段,今儿说头疼要使银子看病抓药,明儿又装模作样的说衣裳旧了舍不得扔。这也小钱也就罢了,去年冬天卢兄本来振作了几分决定去府城参加秋闱,就这么紧要的当口,那妖妇竟然将他的盘缠都给骗了去!”
郑圆提起荷娘来咬牙切齿,那妖妇骗难道不能找个有钱的公子哥捞,卢溯本就已经是颓如腐木,意志消沉,活着都浑浑噩噩度日,还要受她蒙骗将钱财都给网罗去了。
被好友在宋亭舟面前这么说,卢溯面上已经挂不住了,他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但仍旧不死心的小声呐呐,“不是她骗的,她和别人不一样,是真的有难处才找我,是我自愿给她的。”
赫山的未来就交到这种榆木脑袋上?罢了,如今整个县城也就这么两个独苗。
宋亭舟单手扶额,声音冷淡,“荷娘如今身在何处?”
卢溯不说话了。
郑圆讽刺的说:“禀大人,荷娘如今攀上了高枝,要嫁给镇上的韦员外为妾。偏偏她又放不下卢兄这只肥羊,说只要卢兄能凑齐八十两银子就转嫁卢兄。”
谁都能听出这句承诺是虚假的,轻的就像风中飘浮的羽毛,轻飘飘的,没有一丁点重量,全是虚假的敷衍。可偏偏卢溯就是信了,也不知荷娘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将镇上的宅子卖了,去解救那位据说就要踏进火坑的暗娼荷娘。
宋亭舟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问卢溯:“卢溯,郑圆所说是否属实?”
卢溯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亭舟将状纸放在桌上,“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很多事情都经不起推敲,猜到被骗了碍于面子不敢承认?”
卢溯低垂下头,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不是的,荷娘没有骗我,她也很不容易。”
宋亭舟指节轻叩桌面,腕骨微凸,骨节轻响,引的堂前二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既然你还不死心,那敢不敢一试?”
卢溯怔愣了一下,缓缓开口问道:“试?”
“情之一道,仿若雾里看花,向来懵懂难测,不足为外人道也。你既然坚定荷娘对你之情,她便也需对得住你这番情谊才是。否则你妄自殷勤,倒行卑就,纵倾尽热忱,亦难换真心半分。是也不是?”宋亭舟音调虽然依旧平静,但谈到情爱之事,却似乎颇有一番见解。
卢溯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纵倾尽热忱,亦难换真心半分?”
……
卢溯和郑圆走后,宋亭舟将杯中还剩一半的茶水泼到地上,因人走动而带起的尘灰被水扑灭,宋亭舟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老远便能听到你叹气。”孟晚的声音自后堂传来,一会儿工夫后门处就露出他清丽的面容,手上还拎了个大大的食盒。
宋亭舟迅速起身,快步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我办完事回去吃就是了,怎么还提了过来?”
二堂的桌子够大,孟晚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刚才你才吃那么一点,又不知道在县衙要办公到几时,饭菜凉了再热便不是滋味了,还是新鲜的好。”
孟晚视线借着残阳的余晖瞥见正往县衙外走的读书郎,“看来我来的正好,案子这么快就完事了?”
宋亭舟端着饭碗轻叹,“还有一点小事要解决一下,赫山的读书人还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