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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出声,几乎无人能察觉他的存在。
“福伯?”慕容烈认出了这个在府中多年、沉默寡言、负责看守库房的老仆,语气中带着被冒犯的不悦,“你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被称为福伯的老仆并未理会慕容烈的质问。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地毯上那只垂死的铁喙血燕,以及它喙上那抹刺眼的暗红。他佝偻的身体似乎绷紧了一瞬,干瘪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公子,”福伯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这东西…是‘血手令’。”
“血手令?”慕容烈眉头紧锁,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又莫名的不安,“什么东西?”
福伯没有直接回答,他如同鬼魅般向前滑出一步,动作快得与那老态龙钟的外表格格不入。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了铁喙血燕的脖子。那鸟儿在他手中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便彻底不动了。
福伯的手指在鸟尸腹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囊处一捻,竟抽出了一根卷成细管状的、薄如蝉翼的淡黄色皮纸。
他展开皮纸,凑到宫灯下。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纸上寥寥几行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字迹,字迹殷红如血,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当福伯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那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色,似乎瞬间变得比苏映雪还要苍白几分!握纸的手指竟也微微颤抖起来。
“上面说什么?”慕容烈察觉到福伯的异样,心头那股不安骤然扩大,厉声喝问。
福伯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那双锐利的眼睛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灯光下!那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种…慕容烈从未在这位老仆眼中见过的、近乎恐惧的凝重!他死死盯着慕容烈,一字一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轮摩擦:
“血手令…是‘血手医仙’的索命帖…”
“上面写的是…‘孽徒’…‘惊鸿现’…‘火云散’…‘慕容烈,备棺!’”
轰——!
慕容烈只觉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血手医仙”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击中了他!那个传说中早已归隐、医术毒术机关术皆通神、性情古怪、杀人无形的老怪物?他怎么会…怎么会盯上自己?还有“孽徒”?“惊鸿现”?“火云散”?
火云砂!悦来客栈!
一个可怕的、冰冷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慕容烈的心脏!他猛地想起不久前派往沧州方向押运那批关键“火云砂”的心腹小队!难道……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紫檀圆桌上,桌上的杯盘一阵叮当乱响。他英俊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刚才对苏映雪的得意和掌控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寒意和恐慌。
而地上,一直如同失去灵魂般的苏映雪,在听到“孽徒”、“惊鸿现”这几个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眸深处,那丝微弱的惊悸光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如同濒死的灰烬中猛然腾起的火焰!那火焰中,是惊骇,是难以置信,是某种深埋心底、几乎被绝望彻底埋葬的…刻骨铭心的东西!
是他…真的是他?!
他还活着!而且…他来了!
就在这时!
“砰!”
精舍紧闭的雕花木窗,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猛地撞开!狂风暴雨裹挟着冰冷的湿气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灌入!
琉璃宫灯疯狂摇曳,光影剧烈晃动,将屋内每个人的影子扭曲拉长,如同狂舞的妖魔。
就在这明灭不定、光暗交错、狂风呼啸的混乱中心!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带着一身浓重的雨水泥泞气息和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意,稳稳地、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精舍中央,苏映雪的身旁!
玄衣如墨,紧贴着他挺拔而充满爆发力的身躯。雨水顺着他紧贴头皮的黑色头巾、沿着那张毫无表情、棱角分明的金属鬼脸面具的边缘,不断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水痕。面具上,两点深色琉璃反射着摇曳的灯火,冰冷、幽深、如同九幽寒潭,毫无人类情感地锁定了脸色煞白、惊恐后退的慕容烈。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威压,仿佛一头来自洪荒的凶兽,踏着尸山血海而来。
鬼面客!
他来了!
就在这慕容府邸的最深处!就在慕容烈的面前!
苏映雪猛地抬头,枯白的发丝黏在脸颊上,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眸死死地、死死地盯住近在咫尺的鬼面身影,以及那张冰冷、陌生、却又仿佛镌刻在灵魂最深处的轮廓面具!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有汹涌的泪水瞬间冲破了堤坝,混合着屈辱的血迹,无声地滚落。
慕容烈如同被最毒的蛇盯上,浑身汗毛倒竖!他惊恐地看着鬼面客,又猛地看向角落里脸色同样凝重如铁的福伯,色厉内荏地嘶吼:“福伯!拦住他!杀了他!!”
福伯,那个看似佝偻的老仆,在鬼面客出现的瞬间,身体已经如同绷紧的弓弦!他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鬼面客,尤其是他面具下那双深色琉璃后的眼睛,仿佛要从那里面挖出什么惊天的秘密。他缓缓地、一步踏出,挡在了慕容烈身前。干瘦的身躯在此刻却散发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凝重气势,与鬼面客身上那冰冷的杀意隐隐形成对峙!
精舍内,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窗外的风雨雷声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
鬼面客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惊惶欲死的慕容烈,扫过如临大敌的福伯,最后,落回了身前咫尺、跪坐在地、仰望着他泪流满面的苏映雪身上。
那目光,在她枯槁的白发上停留了一瞬,在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唇角的血渍上停留了一瞬。深色琉璃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得如同蕴藏了万载寒冰的深渊——是滔天的恨意在燃烧?是刻骨的冷漠在冻结?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强行压抑在最深处的、源于遥远过去的剧痛在翻涌?
无人能看清面具后的表情,唯有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苏映雪灵魂都在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鬼面客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
那只手,修长、稳定、骨节分明。上面还带着雨水和方才杀戮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和沉重,目标不是敌人,而是——他自己脸上那张冰冷、神秘、隔绝了所有窥探的金属鬼脸面具!
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
然后,在慕容烈惊恐的注视下,在福伯凝重如山的戒备下,在苏映雪那混杂着无尽绝望、卑微期盼、刻骨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泪眼凝视下——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揭开了那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