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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傍晚,杨婶坐在四合院门槛上,树影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晃来晃去。手中的信笺被反复摩挲得发皱,杨志远的字迹工整得过分,“娘,这里山清水秀,每天都能吃上热乎饭。”的句子旁,隐约有道歪斜的墨痕,像是握笔的手突然颤抖过。她用拇指轻轻抚过那处,仿佛能触到儿子受伤的掌心。
随后杨婶揣着攒了半年的鸡蛋去供销社,非要换些云南白药。“婶子,这药可金贵着呢。”蔡全无为难地搓着手。杨婶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对银镯子,那是她唯一的嫁妆:“就换这药!我儿子在山里......”话音未落,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决堤。
“杨婶,喝碗绿豆汤降降火。”徐慧真端着粗瓷碗走来,却见老人的手死死攥着信纸边缘,骨节泛白。杨婶突然把信往她手里一塞:“慧真你识字多,快帮我瞧瞧,这‘训练时扭了腰‘几个字,是不是写得特别重?”墨色在“扭了腰“三个字上晕开,像洇开的血渍。
深夜,杨婶的屋子还亮着油灯。她戴着老花镜,就着昏黄的光将儿子的信平铺在炕桌上,用缝衣针小心翼翼地挑起信纸,仔细端详着。背面果然有淡淡的血迹,就在“一切都好“的字样下方,蜿蜒成细小的溪流。老人的嘴唇剧烈颤抖,却死死咬住,生怕哭声惊醒隔壁熟睡的承平承安。
徐慧真推开杨婶虚掩的房门时,正看见老人对着煤油灯,用绣花针挑开儿子来信的纸背,自打李天佑去了前线,她就时不时的带孩子回来住几天。月光透过窗棂,在杨婶佝偻的背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银发间夹杂的几缕灰丝,在灯影里微微颤动。
“杨婶,”徐慧真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飞了灯焰上的飞蛾,“您看这信纸上的血印子,像不像咱胡同口老槐树上的树胶?”她挨着老人坐下,指尖轻轻抚过信笺背面那道蜿蜒的痕迹,“去年小石头爬树摔了,血蹭在作业本上,也是这么淡淡的红。”
杨婶的针突然掉在炕桌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徐慧真捡起针,从针线笸箩里翻出块褪色的红布,用剪刀细细剪出个小布人:“我听运输队的说,西南的山都长着会流血的树,杨志远说不定只是帮老乡砍树时蹭破了手。”布人歪歪扭扭的脸上,她用墨点了两颗笑眼,“您瞧,这小人儿腰不疼,还能帮咱扛柴火呢。”
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指甲掐进她掌纹里:“慧真啊,我这心里头跟揣了秤砣似的......”话音未落,眼泪就砸在布人上,晕开两团深色的痕迹。徐慧真抽出另一只手,从炕柜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槐花,“您记不记得前年春天,小石头爬树上给您够槐花,裤腰带给扯断了?”
杨婶愣了愣,皱纹堆起的眼角忽然有了笑意。徐慧真趁热打铁,把槐花塞进她手里:“志远在信里说过,西南的槐花跟咱这儿不一样,开得像火似的。等他伤好了,准保摘一大筐回来,给您蒸槐花饼吃。”
她拿起老人缝了一半的护腰,往里面絮着柔软的棉絮,“钱叔把压箱底的老牛皮絮上兔皮拿过来了,山里湿气重,暖腰暖腿都成,回头咱缝在护腰上。您看这护腰,针脚多密实,比医院的绷带还管用呢。”
窗外的蝉鸣突然歇了,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相依的老树。杨婶一边絮着护腰,一边讲着杨志远小时候的趣事:“他六岁那年,非说自己能扛起石磨,结果把脚砸了,躺炕上吃了三天他爹熬的骨汤,倒是把他香坏了,打那之后就总琢磨着怎么再受点伤去吃好吃的。可他又怕疼,不肯真受伤,只好装病,被他爹发现后那顿揍......”杨婶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哭声,只是时不时用袖口擦眼睛,手里的布人被攥得暖暖的。
杨婶捧着护腰,忽然指着墙上儿子的照片笑了:“你看他穿军装的样儿,腰板挺得比咱胡同新立的电线杆还直。”照片上的青年笑得灿烂,领章在阳光下闪着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推门进来,喊一声“娘,我回来了”。徐慧真望着照片,轻轻握住老人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让满室的愁云都淡了些。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时,徐慧真把絮好的护腰叠得方方正正,塞进杨婶怀里:“今儿咱就往西南寄包裹,里头除了白药,还有您腌的芥菜疙瘩。杨志远啊,准保抢在战友前头吃完。”她替老人理了理乱发,看见她鬓角新生的白发,突然想起李天佑来信里说的“坑道里的月亮,圆得像家里的烧饼”。
包裹寄走那天,杨婶在门口愣愣的守了整整三个时辰。看着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消失在胡同口,她对着南方的天空喃喃自语:“儿啊,别瞒着娘......”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像极了信纸上那道抹不去的伤痕。此后每个黄昏,她都要在院子里多摆一副碗筷,望着天际的火烧云,等那个暂时不会回来吃饭的人。
深秋的北京,寒意裹挟着肃杀之气笼罩街巷。四季鲜酒馆外的槐树叶子簌簌飘落,与张贴在墙头的《关于开展成分核查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