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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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教授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尾细密的纹路:“田干事谬赞了。不过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谈改造,我倒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他的钢笔在“剥削”二字上悬停,“就像这小酒馆,如果突然从私有制变成集体经营,是否违背经济规律?”
    “教授这话说得有意思。”田丹用筷子夹起颗茴香豆,“您看这豆子,单吃硌牙,配着黄酒才出滋味。私有制就像豆子,得放进‘人民当家作主’的黄酒里泡一泡。”她翻开随身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纺织厂女工的工资条,“您瞧,公私合营后,女工们的收入多了三成,还能送孩子去识字班。”
    林教授的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理论上的理想主义,在实践中往往变形。比如苏联的集体农庄......”
    “所以我们才摸着石头过河。”田丹忽然起身,指着窗外正在贴标语的青年,“上个月,那位学生还在抗议‘平均主义’,现在却主动帮孤寡老人挑水。有些道理,光靠书本讲不明白。”她掏出张皱巴巴的传单,“这是黑市商人倒卖粮票被抓的通告,您说,这种剥削不该管?”
    林教授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田丹制服口袋露出的《共同纲领》边角。这时何雨柱端来新出锅的蟹黄汤包,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林教授,尝尝这灌汤,讲究个‘先开窗,后喝汤’,就像你们搞学问,得慢慢来不是。”
    田丹趁机夹起个汤包:“教授您看,汤包皮再薄,也得兜住里头的鲜。公私合营不是要掐灭商户的烟火气,是让大伙的锅灶都烧得更旺。”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您夫人在医院当护士长,上次接生的产妇,就是用公私合营药厂的盘尼西林救回来的。”
    林教授的钢笔终于搁下,伸手接过汤包。咬破面皮的瞬间,金黄的汤汁溢出,他的眼镜又蒙上一层白雾:“或许......我该多去下面走走看看。”他望着酒馆里碰杯的工人、算账的掌柜、嬉笑的孩童,忽然轻笑,“就像这汤包,非得亲口尝了,才知个中滋味。”
    田丹笑着往他碗里添了勺香醋:“下次请教授去纺织厂看看,女工们织的布上,都绣着‘劳动光荣’。对了,您那本《计划经济概论》,上面打算印成通俗读本,还得请您斧正,这回咱用大白话写。”
    窗外的月光爬上钟楼,林教授合上书页,夹在其中的银杏书签飘落。田丹捡起书签,看见背面用小楷写着“知行合一”,忽然觉得这场争论,就像书签上的叶子,历经霜雪,终会落入新生的泥土。
    当她目送教授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转身时正撞见何雨柱往她碗里偷塞的蟹黄,蒸汽氤氲间,听见酒客们正谈论“下个月的互助组学习会”,那些带着烟火气的讨论声,比任何学术辩论都更接近真理。
    四季鲜的门帘被北风掀起,裹着一身风尘的老周跨进门槛,半旧的单衣肩头还沾着几片花瓣。他一眼就瞧见田丹正坐在靠窗的老位子,搪瓷缸里的热茶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田同志!”老周扯着嗓子大声招呼,粗布鞋在青砖地上蹭出细碎声响,“可算逮着你了!”他一屁股坐下,震得桌上的酱菜碟子直晃悠,“俺们村那水渠,政府说要按新法子修,可大伙都犯嘀咕,这弯弯曲曲的河道咋改直?”
    田丹放下搪瓷缸,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图纸,边角还沾着墨渍:“老周叔,您看这图。”她用钢笔尖指着蜿蜒的蓝线,“原来的水渠绕了三个村子,浪费人力还漏水。现在改直后,能多浇二十亩地。”她忽然想起什么,摸出块硬面饽饽,掰下一半递过去,“这是在水利站学的知识,就像种地得顺着垄沟走,修渠也得讲究科学。”
    老周咬了口饽饽,腮帮子鼓得老高:“话是这么说,可王老三非说‘老河道走了三代人,改了要犯忌讳’。”他眉头拧成疙瘩,旱烟袋在桌角磕出急促的声响,“昨儿他还搬出土匪时候的事儿,说改河道会招来灾星。”
    “老封建思想要不得!”田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惊得邻桌酒客纷纷侧目。她翻开《农业生产手册》,指着“兴修水利”那页的插图,“您看这张照片,山西的村子改了水渠,去年亩产翻了番。”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老周,“听说王老三儿子想娶识字班的秀兰?要是他再闹,我可得跟秀兰说说......”
    老周“噗嗤”笑出声,喷出的饽饽渣溅在图纸上:“使不得使不得!俺这就去做他思想工作!”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您带的炒瓜子,俺媳妇炒的,说比供销社卖的还香。”
    这时何雨柱端着砂锅过来,热气里飘着山药炖排骨的香气:“老周别急着走,尝尝这锅子,用的是你家送的山药。”他冲田丹挤挤眼,“田大夫,下次给俺们讲讲苏联的拖拉机?隔壁村都传开了,说那铁疙瘩能顶五十个壮劳力。”
    田丹接过砂锅,舀了勺汤吹凉:“何止五十个!”她摸出张宣传单,上面印着轰鸣的拖拉机,“等开春,县里就有农机站了。老周叔,您家那二小子不是有力气吗?送去学开拖拉机,保准比赶牛车威风十倍!”
    老周盯着宣传单,眼睛越瞪越大:“真能成?那敢情好!俺早就看牛车不顺眼了,一到下雨天就陷泥里......”他忽然一拍大腿,溅起的汤汁在桌布上洇出深色印记,“俺这就回去动员大伙,明儿就开工挖渠!”
    暮色渐浓时,老周揣着图纸和田丹递回来的炒瓜子起身,棉袄下摆扫过田丹的搪瓷缸。他走到门口又折返,搓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田同志,俺媳妇说......说要是修渠顺利,想请您去喝喜酒,俺家小子和秀兰的事儿......”
    田丹笑着把剩下的饽饽一股脑儿塞进他手里:“一定去!到时候我带着街道办的同志,给他们证婚,发结婚证!”她望着老周踩着积雪远去的背影,听见他边走边哼起《东方红》,调子跑了老远还在胡同里打转。
    酒馆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田丹翻开工作笔记,在“乡村水利推进”那栏写下:“老周思想已转变,可作典型,明日需带农技员下乡示范。”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玻璃上,却挡不住屋内的热气腾腾,那是砂锅的香气,是酒客的谈笑声,更是新社会破土而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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