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你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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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去挖,多一点力道,很容易便会使水漫表面,靠近的人一眼便能看见,不会再近前;少一分深度,又不足以与内池水打通,自然也沉不了人。如今那片浮沙已被水流冲得漶漫汪洋,找不出挖凿的痕迹……且寺庙每日香客来往,游人如织,谁能有机会做这水磨功夫?”
    谢澜安:“本寺的僧人?”
    李枭道:“开始下官也有怀疑,已将那些僧人拘押起来,挨个审问。只是不像,若是寺僧杀害庾县主,应有更便捷之法,何需故弄玄虚?谢大人,关键在于,若是凶杀,那么杀人动机是什么?”
    谢澜安也觉不像韦陀寺的僧人,否则前世庾氏那么大力调查,总该能揪出凶手了。
    她表面一副全力纠察的尽责,实际并不在乎庾洛神的真正死因,冘从营调派权到手,这才是她想要的。
    一个手上沾过人命,恶贯满盈之人死了,对于那此饱受她欺压的人来说,反而是好事一桩。远的不提,便说胤奚,这一世是遇见了她,可上一世——
    谢澜安突然定住脚步。
    她所止之处,正在宫门的阙楼之下。向外一步,便是洒满明媚阳光的中轴驰道,她站在凤阙飞檐遮住的阴影里,明与暗交织在她的玉色常服上。
    上一世胤奚没有遇见她。
    六年后却出现在断崖下为她收尸……
    那么,他是如何逃脱庾洛神荼毒的?
    谢澜安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做挽郎,不是只唱就好,也要懂些诗、礼经、丧仪、风水墓穴之类的杂学……”
    他是懂得风水地穴的行家。
    ——“我有一位风水术士的朋友……潮汐天不慎,便容易被暗流袭卷到三十里之外……”
    他知道有种暗流可以将人卷袭冲走。
    ——“这胤郎君昨晚不知去哪了,踩得满脚是泥……”
    他真是回羊肠巷了吗?
    ——“胤哥哥会缝衣,煮饭,还会养鱼,他养过几尾很漂亮的金鳞鲤鱼……”
    金鳞鲤鱼,少见价贵,一尾千钱,以胤奚的心性,怎会做这种华而不实之事?
    不,她当真了解此子的心性吗?
    “直指……”李枭眼见前一刻还指挥若定的谢娘子,面色霜寒,“娘子可是想到什么线索?”
    谢澜安自重回世间以来,从未在人前失态过。她刹那松开握疼的掌心,展扇遮额望了眼日光,“去韦陀寺。”
    怀疑么,有一些。证据当然全无。
    因为韦陀寺圣明池的那只所谓金翼凤凰、那个流沙坑,早已被水流破坏得没了半分痕迹。如果真有这么一个背后推手……
    那他藏得,可真深啊。
    庾洛神的尸身尚停灵在韦陀寺的宝殿中,谢澜安没有兴趣去观瞻,到案发地转了转,叫允霜回府调几个人手过来,说了四个名字。
    这四名护院,正是她当初派去保护胤奚出行,以防备庾洛神将人掳走的。
    允霜听后有些奇怪,领着命令去了。四人很快骑快马来到韦陀寺。
    一间单独辟出的禅房里,门外守着谢澜安的人,谢澜安只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我要你们贴身保护胤郎君,你们尽忠职守了吗?”
    四卫听了面面相觑,不防家主叫他们来是为了这个。一阵沉默后,其中一人回道:
    “……开始的时候,属下们是时时随着胤郎君出门的,只是有时他回羊肠巷后,因那里本有护卫,胤郎君体贴,让我们回来休息,我等便……便回来了。后来胤郎君去了校场,归府的时间不定,他为人和善,不愿麻烦人,说已有自保的能力,不用属下们如影随形,属下们便……”
    他说到这里,四人额角皆已冒汗,一齐屈膝:“属下办事不力,请家主恕罪!”
    所以有很多个夜晚,胤奚费尽心思摆脱跟随,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都对上了。
    谢澜安眸色清寒,低头笑了笑。
    他为人和善?他体贴周到?不错呵,他白日在她面前装乖扮巧,背地里却能杀人于无形。
    ·
    胤奚这天在廊外等了很久。
    谢澜安回府时天已昏黄,她步履如风,脸上的神色很难用言语形容,像淋了一场寒露的秋雨,被粘腻的湿衣裹身,激出一身薄戾。
    折扇在她冷白的手中,宛如一把短刃出鞘。
    胤奚看见她时眼神一亮,上前,像往常那样轻唤她:“女郎。”
    谢澜安径直进屋的步子没停,目光扫落在他脸上。
    这一眼,是胤奚从未见过的冰冷。他的心被冻得停跳,几乎立刻察觉到什么,马上说:“我有要事同女郎交代,女……”
    谢澜安骤然回头用扇尖比住他。
    女郎,这两个字糯如绵,甜如蜜,与任何人的语气都不同,轻易地让她信任他,怜惜他,纵着他。可她今日已不想听。
    “进来。”她声音清冷,却不拖泥带水。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的情绪失控。
    “玄白允霜退守一箭地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我房间。”
    胤奚看着那道明明无声,却仿佛生出刀丛剑簇的身影,心头仿佛被刺了一下,淌出慌乱。谢澜安进门,他亦步亦趋。
    关上门后,胤奚一须臾都没耽误,脱口道:“女郎,庾洛神是我杀的。”
    谢澜安转身看着他。
    闹得满城风雨的命案,前世牵连了无数士族的党锢之祸,叫他如此轻易地承认了。
    胤奚却还嫌坦白得不够快,他见谢澜安面无表情,急着说:“我不曾想瞒着女郎,只是事成之前,我怕女郎受到波及,给你惹麻烦……我、我今日是想第一时间告诉女郎的……”
    说到最后,他红了眼:“你别生气。”
    “呵。”谢澜安看着这双愧疚真诚的含情眼,却仿佛透过他,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寒声笑了笑。
    好极了。
    又一个楚清鸢。
    “可是,”她慢条斯理点上灯,“你所谓的第一时间,是在我看破之后。你这不叫诚心自首,是畏罪供认。”
    胤奚瞳孔放大,脚底不由向前蹭动两步,又不敢离她过近。他向前倾身,仿佛要将眸子里的墨光一并倾倒出来:
    “不是的……我是真心认伏,女郎不能仗着自己聪明绝世,神机妙算,就否认衰奴忠诚的心。你太高明,这不公平……”
    谢澜安的一腔冷怒,在这句话后,鬼使神差地卡了壳。
    “……你说什么?”
    胤奚肌肤苍白,眼里含着湿润的水光。他仿佛从未变过,还是那个柔软、温驯、会因女郎一次无心的馈赠而跑来自证清白,也会因女郎随口重解了他的名字,便如重获新生的胤衰奴。
    他哀怨地看着她,有一种纯色琉璃的易碎感:“我说过,我不会欺骗女郎。女郎凶我,是不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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