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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意识沉入。
她看见八岁的苏小禾蜷缩在冷冻舱内,透过玻璃望着外面的世界。这一次,画面不再静止。小女孩缓缓抬起手,在玻璃上写下三个字:
>“谢谢你。”
泪水无声滑落。
林七终于明白,这三百年来,对方一直在等一个人??不是来拯救她,而是来见证她。来告诉她:你的痛苦没有白费,你的坚持被人看见。
她张开嘴,对着虚空说道:“小禾,轮到我了。”
然后,她开始讲述。
讲她如何在织命学院第一次说谎,只为通过测试;
讲她如何亲手签署命令,让三十七名“情感不稳定者”进入静默之镜;
讲她如何眼睁睁看着挚友因泄露机密被剥离记忆,却不敢伸出援手;
讲她如何在这条名为“使命”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忘了自己也曾是个会哭的孩子。
她说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天光再次暗下。
当最后一个字出口,整座言心堂轰然共鸣。水晶钟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鸣响,穿透云层,传遍四方。
那一刻,全球数百万朵言语花同时绽放。
有的开出眼睛形状,凝视说话者双眸;
有的化作耳朵轮廓,轻轻贴附耳畔;
还有一种罕见的黑色花朵,花瓣层层包裹,中心只留一道细缝??据目击者称,凡是向它倾诉秘密的人,事后都感觉胸口轻松了许多,仿佛压了半辈子的石头终于落地。
而在南极洲冰盖之下,一处废弃的极地设施突然启动。
监控屏幕逐一亮起,显示着世界各地的直播画面:孩童在课堂上坦白恐惧,政客在演讲中承认失误,夫妻在争吵后相拥而泣……每一段真实对话都被自动收录,标注时间、地点、情感强度,并生成一条条细小的数据链,汇入中央主机。
主机标签写着:
>**“真实档案库?第一卷”**
>**创建者:X-08(苏小禾)**
>**开放权限:全人类**
与此同时,一颗卫星脱离原有轨道,调整姿态,将主摄像头顶准地球。
它不再拍摄地貌或天气,而是专注于捕捉人类面部微表情的变化曲线。每一次瞳孔收缩、嘴角抽动、喉结颤动,都被精确记录,转化为可视化的“诚实指数”,每日更新并公开发布。
人们惊讶地发现,某些传统意义上的“落后地区”,诚实指数反而最高;而那些高度智能化的城市,数值常年低迷。
社会开始反思。
学校增设“坦诚教育”课程,教学生区分“礼貌”与“伪装”;
企业改革考核制度,奖励敢于指出问题的员工;
甚至连婚恋平台也推出新功能:用户可自愿开启“真实模式”,系统将屏蔽一切美化滤镜,只展示最原始的情感波动数据。
一年后,第一个“真实社区”在沙漠边缘建成。
这里没有监控,没有评分系统,居民彼此承诺:每天至少说出一件让自己羞愧的事。违反者不会受罚,但会被邀请参加为期七天的静默修行??期间只能倾听他人讲述,不得发言。
十年后,这样的社区已有上千个,遍布各大洲。
又三十年,新一代儿童出生时,体内已不再植入情感抑制芯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型神经接口,名为“共感环”。它不控制思维,只在人即将说出违心之语时,轻轻震动一下,提醒道:
>“这句话,真的来自你的心吗?”
某日黄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牵着孙女的手,来到无字碑前。
小女孩仰头问:“奶奶,为什么这块碑什么都不写?”
老妇人微笑:“因为它等着每个人自己去写。”
女孩想了想,踮起脚尖,将手掌贴上碑面。
片刻后,文字浮现:
>“我今天摔坏了同桌的铅笔盒。”
>“我没有勇气告诉他,因为我怕他再也不和我玩了。”
老妇人蹲下身,抱住她:“没关系,明天我们一起道歉,好不好?”
“好。”女孩点头,眼里含泪,“其实……我也想做个勇敢的人。”
远处山坡上,春风拂过,万千言语花轻轻摇曳,如同回应。
而在雪山之巅的孤屋里,林七点燃了一盏油灯。
灯芯跳跃,映照墙上挂满的信笺??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来信,每一封都写着未曾说出口的秘密。她逐一阅读,然后放入火中焚化,灰烬随风而去。
最后一封信上写着: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到达你手里。”
>“但我想告诉你,昨天我终于对我妈说了实话:我不喜欢学钢琴,从来都不喜欢。”
>“她哭了,然后抱住了我。”
>“原来,坦白并不会毁掉爱,反而会让它变得更真实。”
林七吹熄灯火,在黑暗中轻声回应:
>“我听见了。”
>“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