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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拖欠的烦心事,聊起县卫生局最近要搞的个体诊所规范检查。滕文杰作为“局里人”,自然成了中心,大家七嘴八舌地打听消息。
“文杰,透个风呗?这次检查动静大不大?不会真要砍掉一批吧?”张择贤忧心忡忡地问,他技术科虽然旱涝保收,但厂子半死不活,也难免唇亡齿寒。
滕文杰推了推眼镜,斟酌着词句:“上面确实有要求,要整顿规范。主要是资质、场地、用药安全这些硬杠杠。勇哥,”他转向韦勇,“你的手续证件都齐全,地方也规范,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他压低了点声音,“听说……可能会卡得更严一些,尤其是跟一些‘关系户’有竞争的地段……”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韦勇那个小诊所位置不错,难保不会被人盯上。
韦勇正捏着酒杯,眼神有些发直地盯着桌面油腻的花纹,对滕文杰的话反应慢了半拍。酒精像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着他的思维,那些关于生计、关于未来的忧虑,此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心口那块被傅美枝结婚消息砸出的空洞,在酒精的烧灼下,反而变成了一种麻木的钝感。他“唔”了一声,算是听到了,又仰头灌下一口酒。辛辣感直冲头顶,眼前一阵发花。
“勇哥,少喝点。”滕文杰看着韦勇明显过量、眼神涣散的样子,忍不住劝了一句。
“没事……没事……”韦勇摆摆手,舌头有点发硬,“文杰……谢了……我心里……有数……”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他放下酒杯,手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手掌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腐的酒气直往上涌。他强忍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下。
“我去……透口气……”他含糊地说着,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得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嘎吱”声。他踉跄了一下,感觉天旋地转,屋子里的灯光、人影、饭菜的热气都搅成一团晃动的漩涡。他摸索着,凭着一点残存的意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门口晃去。
“哎,勇伢子!”张择贤想扶他。
“让他去,吹吹风清醒清醒也好。”滕文杰拉住了张择贤,看着韦勇摇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他心里憋着事呢。”
屋外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韦勇淹没。他靠在冰冷的、粗糙的红砖墙壁上,砖缝里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毛衣直往骨头里钻。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刺痛,却也暂时压下了胃里的翻腾和脑中的眩晕。巷子里没有灯,只有远处主街路灯光晕的一点微弱反照,勾勒出低矮房屋和杂乱堆放的煤球、旧家具的模糊轮廓。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感官,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撞击声,咚、咚、咚,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冷风一激,酒意似乎稍稍退下去一丝,但心口那块被酒精暂时麻痹的空洞,却像解冻的冻疮,又开始丝丝拉拉地抽痛起来。傅美枝……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针,扎进意识深处。她真的嫁人了。穿着红嫁衣,成了别人的新娘。那个曾经在夏夜星空下,红着脸答应做他女朋友的姑娘,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的姑娘,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一种巨大的、无处着落的悲伤和绝望,混杂着酒精带来的失控感,猛地攫住了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顺着粗糙的墙壁滑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上,额头抵着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身后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暖黄的光线和嘈杂的人声泄出来一小片,随即又被关在门后。轻盈的脚步声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由远及近,停在他蜷缩的身影旁边。
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香气飘入鼻端,不是雪花膏的浓香,也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种干净皂角混合着冷空气的味道。
韦勇迟钝地、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模糊摇晃。昏暗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沾了些泥点的小皮靴。目光艰难地上移,是米白色呢子大衣的下摆,然后,是那张在屋里灯光下冻得红扑扑的脸。奚若雪微微弯着腰,低头看着他,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条长长的、看起来柔软厚实的毛线围巾。灰蓝色的,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融进黑暗里。她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微微俯身,将围巾一圈一圈,仔细地绕在他裸露的、冰冷的脖颈上。
柔软的、带着她体温的织物触碰到皮肤的刹那,韦勇猛地一颤,像是被烫了一下。那残留的暖意,与他浑身的冰冷形成剧烈的反差,几乎让他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想躲开这陌生的、突如其来的温暖。
“认得我吗?”奚若雪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巷子里的风声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