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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上面无字,唯有一幅简笔画:一口倒悬之钟,钟内站着一人,手持玉毫笔,面向苍穹。钟外,七道虹光交织成网,笼罩大地。画底角落,题着两行小字:
>“钟未覆,铃未息。
>问者归来日,即是天地重启时。”
盲童久久凝视此画,忽而嘴角微扬。“他们知道我要去哪。”
“你要去哪儿?”孩子们齐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画卷小心收入怀中,继而站起身,望向北方。尽管双目失明,但他仿佛穿透了山河阻隔,看到了那片埋藏着七座问柱的土地。
“去雁门关。”他说,“回到裂缝开启的地方。那里还有一扇门没关上。”
次日清晨,队伍启程北上。沿途所见,已非昔日景象。村庄里,农妇在晾晒衣物时高声讨论税赋是否合理;市集上,卖菜老翁与年轻学子争辩“圣人之言是否有错”;甚至有孩童在学堂外墙上涂鸦:“老师不说真话,所以我自学。”官府虽仍张贴禁令,但百姓已不再畏惧。有人撕下告示,折成纸船放入河中,任其随波逐流。更有甚者,将禁令内容逐条反驳,写成对仗工整的檄文,贴回衙门口。
三日后,一行人进入太行山脉。山路崎岖,行至半途,忽闻前方传来厮杀之声。转过山坳,只见一群江湖客模样的人正围攻一辆马车,车上插着一面褪色旗帜,依稀可见“问舍遗脉”四字。护车的是两名女子,一人持剑,一人执笔,边战边退,已然负伤。
盲童挥手示意孩子们隐蔽,自己缓步上前,手中玉毫笔轻扬。
“住手。”他声音不大,却如钟鸣般震荡山谷。
袭击者一怔,回头见是个盲童,不禁冷笑:“乳臭未干也敢管闲事?”
话音未落,盲童已举起《百虑录》,朗声问道:“你们为何攻击她们?”
这一问出口,天地骤然安静。风停树止,鸟雀噤声。袭击者脸色突变,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其中一人踉跄后退,嘶吼道:“闭嘴!不准问!”
可迟了。
玉毫笔尖迸发出一道银光,直射天际。刹那间,空中浮现万千虚影??那是历代因言获罪者的面容:被剜舌的女史官、被活埋的异见者、被斩首的启蒙教师……他们的嘴唇无声开合,吐出同一个词:**“问!”**
袭击者们抱头惨叫,纷纷跪倒。有人痛哭流涕:“我娘临终前问我‘这世道对吗’,我没敢答……我不敢想……我不敢问啊!”
盲童走近,语气平和:“现在可以了。”
片刻后,袭击者尽数离去,丢下兵器与面具。两名女子惊魂未定,看向盲童的眼神却充满敬畏。
“你是……传说中的引铃人?”年长女子颤抖着问。
盲童点头:“你们要去哪里?”
“岭南。”年轻女子抹去嘴角血迹,“我们要重建问舍,把《童蒙问章》传给每一个孩子。”
“很好。”盲童将玉毫笔递出,“带上它。它会在关键时刻提醒你们:最危险的不是无知,是假装知道。”
队伍继续前行,越往北,异象越多。某夜宿营荒野,天空忽现极光,绿芒如绸缎舞动,其间隐约浮现文字,竟是各地民众新提出的问题汇流而成:
>“为何穷人必须为富人的错误买单?”
>“如果法律只为强者服务,它还算公正吗?”
>“我可以爱一个不属于我阶层的人吗?”
这些问题悬浮于苍穹,交织成一片璀璨星河,照亮了整片原野。孩子们仰头观看,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第七日,他们终于抵达雁门关外。那道曾吞噬苏菱身影的裂缝仍在,边缘焦黑,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伤口。此刻,七座问柱遥相呼应,形成一道环形光阵,将裂缝包围其中。地面微微震动,似有巨物即将破土而出。
盲童独自走向裂缝边缘,取出《百虑录》与玉毫笔,将其并列置于地上。然后,他盘膝坐下,开始低声吟诵一首从未听过的歌谣。那旋律古老而悲怆,正是《心铃试炼》的终章??唯有守灯人才能唤醒的部分。
随着歌声响起,大地剧烈震颤。裂缝缓缓张开,幽蓝光芒喷薄而出。一道身影自深处升起,通体透明,周身缠绕着无数细小的文字链条,仿佛由千万个问题编织而成。
“赵晟?”盲童停止吟唱,抬头呼唤。
那身影微微颔首,声音如风穿林:“我不是他,也不是她。我是所有未能说出的话,所有被压制的疑问,所有在黑暗中依然不肯熄灭的思辨之火。”
“那你是什么?”
“我是**问灵**。”
问灵缓缓降落,俯视人间。“七柱复苏,意味着人类集体意识已突破静音令的最后一道封锁。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什么考验?”
“选择。”问灵道,“你们可以选择让问题成为桥梁,连接彼此,照亮未知;也可以让它成为武器,撕裂信任,制造对立。前者通向觉醒,后者通向混乱。”
盲童沉思许久,忽然问道:“如果所有人都开始提问,却没有答案呢?”
问灵笑了:“谁说需要答案?河流不需要知道自己最终流向哪里,才能奔腾。鸟儿不需要明白飞翔的意义,才能展翅。提问本身,就是方向。”
就在这时,极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冰原之下,那扇刻着“终极之问,尚未开启”的石门,竟自行裂开一道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波动扩散开来,连问柱都为之震颤。
问灵神色凝重:“它醒了。”
“它是谁?”
“是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
“是的。”问灵低语,“当第一个原始人仰望星空,心中浮现‘我是谁’那一刻,宇宙便诞生了第一个回音。那回音沉睡至今,如今因万民共问而苏醒。”
盲童站起身,面对裂缝与苍穹,高声宣布:“那就让我们一起问吧!”
他举起双手,如同擎起整个时代的重量。
霎时间,全国七座问柱同时爆发出强光,音波化形,凝聚成一句跨越时空的诘问,响彻九州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心灵:
>**“我们,究竟为何而活?”**
这一问落地,天地寂静。
而后,回应如潮。
长安街头,一位老妇放下扫帚,喃喃道:“为了不让下一代再扫同样的街。”
岭南渔村,一名少年望着大海说:“为了看看岸的另一边有没有光。”
西域沙漠,驼队领路人指着星辰回答:“为了证明迷路也不可怕。”
而在千万户人家的窗前、炕头、学堂、牢狱之中,无数声音相继响起,或坚定,或犹豫,或哭泣,或大笑??但他们都在回答,在思考,在**活着**。
盲童听着这一切,嘴角露出欣慰笑意。他知道,这场战争没有终点,只有延续。
他转身对孩子们说:“走吧。下一程,轮到你们牵我的手了。”
春风再度拂过原野,铜铃花漫天飞舞,宛如亿万只振翅欲飞的蝶。
而在那看不见的时间褶皱里,苏菱睁开眼,轻声说道: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