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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对方抱在胸前,让发烧的年轻人从那只吸管里,小口小口的补充着因为高温和寒冷交杂而流失的体液那样。
安娜从顾为经身上获取了生命的力量,现在,她试图用这样的力量喂养反哺给对方。
顾为经头依然在胀的痛。
仿佛无法清醒般的宿醉感,始终滞留在他的身体之上,徘徊不去。
不光是此刻伤口和低烧。
更重要的是昨日的经历——嘭!嘭!嘭!连续的开火,倒下的男人。
手枪的后座力比他想像的要稍微大一些,他每一次开火,枪管就会不受控制的向上抬起,直到打空整个弹匣。
顾为经不清楚他开了几枪,也不清楚他具体打中了几枪。
他只看见。
那个想要对他说些什麽的男人,整颗头像是挨了重量级拳王的一记凶猛的勾拳一样,向向着右侧歪去。
顾为经都怀疑他的颈骨折断了。
然后血从他的头上沽沽的涌了出来,远远比被伊莲娜小姐一枪同样爆头的那个女人惨烈的多。
等他软倒的时候。
整张脸已经被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他——
他杀了个人啊!
顾为经没有矫情到要为了对方哭泣,忏悔似的大喊,OMG的,我都做了什麽,我竟然杀了个人,我是罪人之类的地步。
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不开枪,对方就会开枪。
絮絮叨叨的谈话解决不了世界上的很多问题,有些时候,人生就是一场比赛拳头大小的拳击较量。这是伊莲娜小姐的理论,也未尝就会是错的。
你就是不得不凌厉起来。
那种场景下。
生活就是让人变得无从选择,而这也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这就是所谓的……悲剧本身。
他可以平静的面对豪哥的枪口。
他也可以平静的扣下扳机。
顾为经心中没有太多恐惧。
事情比他想像的要容易,如果是一把刀也许还需要下定决心,血贯瞳仁。
热武器在加剧了现代战争的残酷性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冲击力。
他只是扣动了扳机。
然后看着鲜血从对方脸上飙溅出来。
仅此而已。
可是……
就在不到24小时以前,他真的杀了个人啊——不是杀鸡,不是阿旺追逐野生动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或这样。
或那样。
它终究应该意味着什麽的。
这样鲜血淋漓的冲击,甚至让人不禁开始怀疑起了绘画作品本身的意义。他的所有絮絮叨叨的言语,所有和伊莲娜小姐的争论,在真正鲜血淋沥的悲剧面前,都是苍白的。
什麽是真实的?
什麽是虚假的?
在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各种各样血淋淋的悲剧正在发生的时候。
一场在罗浮宫里的个人画展,它所提供是关于真实世界的审问,还是某种鲜花和掌声之中,自鸣得意的慰藉。
顾为经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
甚至。
他发现,即使是后者,他也是挺喜欢的。
是的。
顾为经喜欢鲜花和掌声,他喜欢金钱,他喜欢在滨海艺术中心里,那场访谈结束之后,全场嘉宾起立为他鼓掌的时候,他心目中所涌动着的虚荣感。
他觉得我真棒。
这样的感受真的很好。
人不能自己去欺骗自己。
人类历史上,有些是真正勇敢无畏,充满信念的人,也有些是真正天生的大艺术家。
比如嵇康的风骨。
比如《伏尔加河的纤夫》对于社会不公平的控诉。
比如梵·高。
梵·高听上去可能会被误以为像是死后被炒作起来的「幸运儿」,但顾为经了解的多了以后,知道这家伙真的可酷了。
他就真的仿佛是个过不惯舒适生活的人,一个天生的孤独者。
他就是看不上巴黎那种舒适的生活,老子就是不喜欢,就是讨厌。就是要画那些乡下的生活,要画戴帽子的农妇,要画纺纱的女人,要画破旧酒馆里吃马铃薯的人……要画光兜里的最后一枚铜板,住不起旅店,要瑟缩在甘草堆里的,去尝试用铅笔描摹黎明时分赶去上工的矿工的背影。
这样的人——他怎麽能不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呢?
不到二十岁的顾为经,论作品的影响力,比不过二十岁的伦勃朗。
不到二十岁的顾为经,论作品的影响力,论绘画水平,绝对是要胜过不到二十岁的梵谷的。
早年的梵·高一直都是一个很业馀的绘画者。
他的笔触也根本称不上精美。
然而。
他的作品里始终都弥漫着灼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