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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怔怔地看着那火焰,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悸动。他低头解开衣襟,从贴身处掏出一枚铜牌??锈迹斑斑,刻着两个字:“陈氏”。
“这是我娘的名字。”他声音哽咽,“她说,她爹是个教书先生,因为写了本禁书,被活埋在城西乱坟岗。没人知道他叫什么,连墓碑都没有。可她每年都去那儿烧纸,告诉爹:‘您写的诗,我还记得。’”
苏挽晴伸手接过铜牌,轻轻摩挲。片刻后,她提笔,在册子新一页写下:
>**陈文远,字子修,绍兴三年生,私撰《民瘼录》三十卷,因言获罪,殁于万历七年冬。其女陈氏,终身未嫁,守父志,传遗稿于子孙。**
写罢,她将铜牌放在灯焰上方。火焰忽地变蓝,旋即腾起一圈光晕。下一瞬,窗外泥土中,一朵蓝花破土而出,在晨光中轻轻摇曳。
小满瞪大双眼。
“真的……开花了?”
“每一个被真正记住的名字,都会让一朵蓝花绽放。”苏挽晴说,“它们不在眼前,却在天地之间。风会带走香气,传给下一个听见的人。”
小满低头看着那朵花,泪水无声滑落。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只是一个逃荒的孩子了。
三日后,暴风雪封锁北境。极北冰原之上,阿梨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风雪尽头。她的脚印化作一条蜿蜒花径,贯穿万里雪野,最终融入天际霞光。而她埋下的铁盒,静静沉睡于祭坛之下,等待下一个寻访者。
与此同时,西域戈壁深处,那群凿刻石碑的匠人停止了劳作。
他们围在一堵新刻的墙前,神情肃穆。墙上密密麻麻写着数百个名字??全是这些年死于矿难、酷刑、饥荒的无名者。其中一行格外清晰:
>**林七,女,十五岁,代兄服役,死于塌方。临终言:“请告诉我娘,我没偷懒。”**
说话的那位老匠人抬起头,望向天空。风沙渐息,阳光洒落。一朵蓝花从石缝中钻出,花瓣晶莹,宛如泪滴。
“她被人记住了。”他说。
众人默然合掌,齐声低诵:“你在,我们就不亡。”
东海孤岛,盲眼老妪依旧坐在织机前。她虽看不见,却能感知每一缕风的走向。今日,风特别温柔,带着咸涩海味,也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
她停下梭子,轻声道:“小舟回来了。”
孙女惊讶:“奶奶,小舟哥十年前就沉船死了啊。”
老妪微笑:“可风把他带回来了。刚才,我听见他在叫我。”
她伸手摸向木匣,取出那本薄册,用指尖缓缓读着某一页。忽然,她身子一震。
“有人写了新的事。”她颤声说,“说……小舟的遗体找到了,在礁石洞里。旁边有一块木牌,写着‘勿忘我,归故乡’。渔民把他带回村,全村为他立碑,碑文第一句就是:‘此子名舟,最爱桂花糕。’”
她老泪纵横,仰面而笑:“好孩子,爷爷没忘记你,世界也没忘记你。”
窗外,浪涛拍岸,蓝花攀上海堤,在月光下绽放成一片花海。
而在南方归家院,湛蓝长明灯第五次闪动。
光芒穿透云层,洒向大陆每一寸土地。千万孩童同时入梦,梦见一名瘦弱男孩,抱着破书,手持蓝灯,对他们轻声道:
>“该你们了。”
梦境消散,现实苏醒。
各地村落、城镇、山寺,陆续出现奇异景象:
西北山村,一位牧童在放羊途中捡到半页残纸,上面写着“李阿婆,九十岁,独居三十年,喂养流浪猫十七只”。当晚,村口枯井边开出一朵蓝花,次日清晨,村民们自发为李阿婆修缮房屋,送来米粮衣物。
中原古都,一群学子在废墟中发掘出一块碎碑,拼凑出一句铭文:“赵承业,十九岁,冒死传递军情,误判为奸细,斩首示众。”有人将其抄录张贴于城门,短短三日,全城百姓捐资重立纪念碑,碑底种下一株蓝花苗。
西南深山,一位老猎人临终前唤来孙子,低声交代:“你太爷爷不是土匪,他是护林义士,被冤杀在鹰嘴崖。名字叫吴青山。”孙子含泪写下这个名字,投入溪流。一夜之间,整条河岸开满蓝花,渔夫们称其为“青山之泪”。
记忆的风,正在席卷天下。
归家院中,苏挽晴拄杖立于院门,目送小满背起竹篓,踏上南行之路。篓中装着那本破册子、一盏蓝灯、一支炭笔,还有一片阿梨当年留下的花瓣。
“你要去哪里?”她问。
“去岭南。”小满答,“听说那里有个村子,全村人都染了怪病,死了没人收尸,名字也被官府抹去。我想去看看。”
苏挽晴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铃,挂在他腰间。
“这是历代守心者传下的信物。”她说,“当你呼唤,风会回应。”
小满郑重行礼,转身离去。
身影渐远,脚步坚定。
苏挽晴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一代的风,比从前更暖了。”
话音未落,远处山道上,又有一个小女孩牵着弟弟的手缓缓走来。她手中捧着一本焦黑残卷,眼神清澈如泉。
她抬头望天,似在倾听什么。
然后,她轻声问:
“我可以吗?”
风穿过山谷,掠过田野,拂过江河,吹动万千屋檐下的风铃。
没有回答。
但蓝花正一朵接一朵地开放,如同星辰点亮夜空。
在北方荒原,一只冻僵的乌鸦突然睁眼,振翅飞起。它爪中抓着一片纸屑,上面依稀可见三个字:“许大牛”。
在西方沙漠,一场沙暴过后,露出半截石碑,刻着“无名驿卒,守烽火三十七年,未失一信”。
在南方海岛,渔民捞起一只漂流瓶,瓶中信纸上只有一句:“我叫阿桃,请告诉岸上的人,我没有背叛家乡。”
风带来了它们。
风记住了所有人。
而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江南小镇的阁楼上,那本破旧册子再次自动翻开。新一页,幽蓝墨迹缓缓浮现:
>**第一千零六篇:铃声响起的时候**
>有个孩子,听见了风中的铃声。
>他不知道那是谁在呼唤,
>只知道心里突然涌出许多陌生的名字,
>和一段从未经历过的悲伤。
>他哭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被遗忘的人。
>然后,他拿起笔,写下了第一个字。
>蓝花开了。
>风来了。
>故事,又开始了。
烛火未燃,可书页上的字迹明亮如昼。
窗外,春风拂过庭院,吹动窗棂,掀开书页。
第一页,那句“从前有个孩子”再度浮现,墨迹如新。
远处,一声稚嫩童音随风传来:
“我可以吗?”
无人回答。
但风,一直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