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金错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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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你了。”像是对他留有后手早有预料。
    “不敢。”赵公绥平静答。
    这看似平静的对白,透露出一个讯号。
    他们两人暗潮汹涌的争权夺利,终于走到了明处。
    “你回去吧,哀家再想想。”令颐平淡道。
    与其说她是真想为赵公绥定罪,这一次的交手更像是一场短暂的试探。
    赵公绥站起身,绕过长长的桌案,走到太后的面前。
    他的脸上不曾留下太多苍老的痕迹,他的眼眸依然锐利坚毅,势不可挡,像是翱翔的猎鹰。
    赵公绥看着她,缓缓道:“想再抱你一次,可以吗?”
    太后握笔的手微微顿在半空,直至笔尖上那泫然欲滴的墨终于滴落在纸上。
    “好。
    她缓缓起身,走到赵公绥的面前。
    赵公绥打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
    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有着瘦削的身量,平日里掩盖在厚重的金珠宝玉之下,常常让人忽略她身体上的柔弱。
    她发上依然沾着他熟悉的龙涎香。
    这些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从今日起,又要彻底的失去了。
    太后在他的怀抱中轻声问:“就没想过收手吗?“
    赵公绥笑:“如何收手?”
    “微臣以为娘娘该明白,像咱们这样的人,失去了权力,和等死没什么两样。”
    “于微臣如此,于娘娘更是如此。”
    真正的权术,不是都察院的御史揪着谁狎妓、谁纳妾那么简单。
    宦海鏖战,你死我亡。
    赵公绥贪恋这怀抱的温度,却知道这些终将是镜花水月。
    那个被他奉上高台的女人,终于变成了一把甜美芬芳的刀。
    灯影摇曳,赵公绥松开了怀中的那个人。
    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他恭恭敬敬地对着她长揖:“微臣告退。”
    走出慈宁宫时,夜风将他的襟袖吹得鼓起,赵公缓缓缓走下丹墀,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累丝嵌玉红宝石簪子。他本想在今日还给她,却到底没有狠下心来。
    月色朦胧,这支簪子已被他抚摸得不再锋利。
    宁波的五十万两白银没了,并非是他一个人中饱私囊,这笔钱原本是他为了堵兵部的账用的。想要底下的人忠诚,就要让他们吃饱。赵公绥向来对底下人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五十万两没了,抚州的也没了,甚至就连为他敛财的周朔
    平也死了。
    眼瞧这到了年底,兵部的账还要平,张濯又是一等一的算学好手,糊弄他难于上青天。
    赵公绥看向南面的天空。
    “张濯。”他在齿关间龃龉着这个名字。
    于私心上说,赵公绥欣赏他的才华。只是政治是不能讲人情的,这个道理他和张濯都明白,所以彼此见招拆招,招招致命。
    他漫不经心地叫来身边的侍从,耳语几句,他领命而去。
    看侍从去的方向,分明是跸道外地十二监旧衙门,也正是收监张濯的地方。
    赵公绥平淡地将簪子收回袖中,走过隆宗门向南走去。
    郁仪今日休沐。
    她从街上买来黄柏、栀子、槐黄、苏木、茜草等草药,放入陶罐中煮沸晾凉。
    又另烧了一壶沸水,用来泡茶。她选用的是茶色深浓的六堡茶。
    待茶水稍温,郁仪将茶水倒在盆中,又取来一张夹宣??这是两层或多层宣纸粘合而成的宣纸,比普通的纸来得更厚,也适用于长期保存。
    她把宣纸浸泡入茶水中,使其吸收茶色,又小心地取出,放在阴凉处晾干。
    到了黄昏后终于晾得七七八八,郁仪又找了砂纸来细细打磨宣纸的边缘,以求露出毛边。
    她这一步一步,是在复刻古书中记载的,如何将书画做旧的那一节。
    待到这一步完成,手中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看上去的的确确像是经历了一些年岁。
    郁仪从柜中取出甘州的旧黄册仔细比对,想要找到一些细节,可以分辨出二者的区别。
    张濯已被收监近十日,这份黄册早晚要交到太后面前,她又该如何证明自己手里的黄册是真的,而赵公绥的那一本是假的?
    就在此时,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声一声跳在郁仪的心头。
    她飞快地将黄册锁进抽屉里,再将门拉开。
    竟然是成椿站在她的门外。
    “苏舍人。”他开门见山,“有个东西,我想请你替我转交给张大人。”
    成椿摊开手掌,里面是两个景泰蓝小瓷瓶。
    “张大人命人送信给我,说请苏舍人今日黄昏时分拿着此物入宫,务必叫户部侍郎熊寅,以‘户部清田账目不清‘和“高阳台工款司礼监不批红”为由,召集户科给事中到十二监旧衙门里见张大人。太后信不过熊寅,所以会找人代去,届时请苏舍人主
    动请缨,太后想来也不会反对。
    郁仪微微怔忪了一下,目光又落在了成手上的两只瓷瓶上,一时间想不通这东西和朝政能扯上什么关系。
    “这瓶子里是什么,为何非要给张大人?”
    成椿声音虽轻,神色却分外不安,他指着其中一个道:“这里面装的是解毒的药物,张大人说,若无意外,今日将会有人想用毒来致他于死地。
    声若平地惊雷。
    郁仪来不及细问张濯如何知晓下毒之事,忙指着另一个瓶子:“那这里面呢?”
    “这里面是另一种不会至死的毒药,虽不致死,中毒之人看上去却异常惨烈。”
    成椿一字一句:“若今日无人戕害于他,张大人便会亲自动手,自己饮下这瓶毒药。”
    郁仪的手顿时冰凉:“什么?”
    “张大人执意如此,我无法违逆。”成椿显然也并不平静,“也无法入宫伺候左右,只能请苏舍人代劳。”
    郁仪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苏舍人会骑马吗?”成椿问。
    郁仪摇头:“不会。”
    “门口有张大人府上的马车,还请苏舍人即刻入宫。”
    成椿的眼眸泛起一丝红:“张大人的性命,便全系在苏舍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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