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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心中微微一动。
统一标准？
这不禁让他联想起千年前秦始皇一统度量衡的壮举。
然而，秦时的度量衡统一不过是简单粗放之举，远不及工业化时代所需的精密与繁复。
他前世虽非技术专家，却也知晓，譬如螺丝这等小物，便有十几种型号，每一种皆有严格的尺寸规范。
别小看这些细枝末节，若无国家强令制定标准，严令所有工厂遵行，便不会有所谓“一号螺丝”“二号螺丝”。
而只会有A厂的“A型螺丝”和“B型螺丝”，B厂的“A型螺丝”，“B型螺丝”……各厂自成体系，互不兼容。
若无统一标准，螺丝型号岂止十余种，而是成千上万，乱如麻团！
随便一颗螺丝损坏，都需要千里迢迢回原厂修配，市面上无一可替代，那将是何等窘境？
还有其他部件，桩桩件件，皆是如此。
标准的制定，实乃工业命脉，其复杂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只因深藏幕后，才不为世人所察觉罢了。
朱允熥赞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朕提拔之人，竟有此见地。”
赖文安闻言，心中一喜，却不敢懈怠，只恭声道：“臣不敢居功，皆仰赖陛下英明。”
“你所言极有道理。”朱允熥微微颔首：“的确到了该确立统一生产标准的时候。”
“然而，此事绝非朕轻描淡写颁下一道圣旨便可万事大吉。”
“需由你们科学院牵头，召集一批精通技艺的专家，共同商议研讨，将所有相关标准细致入微地制定出来。”
“待反复推敲确认无误后，上呈政务处审核通过，方可向全国颁布施行。”
“即便标准初成，也绝非一劳永逸。”
“日后在推行过程中，难免会暴露疏漏，或发现不尽合理之处。你们需广纳意见，及时修正，乃至日后推出更为完善的新规。”
“此等重任，非科学院莫属。”
赖文安身子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原不过是在生产中隐约察觉不便，心中萌生出统一标准的念头，觉得若能实现便大有裨益。
至于如何着手，他心中实则一片迷雾，原本还暗想，皇帝陛下金口一开，圣旨一下，一切难题自会迎刃而解。
可此刻听朱允熥讲来，他才猛然醒悟，自己竟是将这桩大事想得过于轻巧了。
他一时茫然，尚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陛下既如此谆谆教诲，必有其高瞻远瞩的考量。
赖文安强压下内心的波澜，恭敬俯身：“臣明白了！臣谨领圣命，定当竭尽全力，将此事办得妥帖周全！”
朱允熥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上几分温勉：“科学院乃朕亲手缔造。”
“朕登基后，更不惜力排众议，将科学院地位拔高，与朝廷诸部并肩而立。”
“此举在朝野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至今仍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说科学院何德何能，竟敢与朝廷诸部平起平坐？”
朱允熥话锋一转，隐有威势：“因此，你们必须拿出真本事来！让那些质疑的朝臣瞧个清楚，让大明的万千黎民看得明白，科学院不仅无愧于朝廷赋予的尊位，更对得起国库倾注的每一两银子！”
赖文安闻听此言，猛地俯身跪地，双膝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臣本一介布衣，卑贱不堪，蒙陛下慧眼识才，不弃微末，擢升臣执掌大明科学院，使臣得以从草莽之身一跃跻身朝堂，此等恩德，臣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语气愈发铿锵：“请陛下宽心，大明科学院上下，定当殚精竭虑，绝不辜负陛下殷切厚望！”
朱允熥凝视着他那郑重其事的神情，微微颔首，并未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沉声问道：“你且给朕一句实话，蒸汽机车究竟何时能摆脱试验轨道的束缚，真正驰骋于大地上，肩负起运载货物的重任？”
赖文安略一迟疑，随即恭声道：“回陛下，蒸汽机车的各项技术已渐趋成熟，唯独密封一关，仍是拦路之虎。”
“因密封不稳，故障频发，若要投入实际运行，尚需时日打磨。”
“如今既有陛下指点迷津，臣斗胆估算，若进展顺利，或许一两月间便可见效；若遇阻碍，则或许仍需一年半载乃至更长的时间，方能大功告成。”
他垂下眼帘，额间隐现细汗，显然不敢将话说得太满。
毕竟此事变数颇多，赖文安心中实无十足把握，却又不敢在帝王面前含糊其辞，只能以诚相告。
朱允熥听罢，眉头微皱，却并未流露愠色。
他何尝不知，科学的探索从来不是坦途，密封难题或许明日便迎刃而解，亦可能拖至来年，甚至更久远的光阴，谁又能断言？
方才的追问，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些。
科学之道，容不得半点急功近利，更非蛮力胡来可破。
一念及此，朱允熥语气缓和下来，宽慰勉励道：“此事实属不易，朕知你已倾尽心力。总之，踏实做事，用心钻研，朕不求一朝之功，但盼长远之利。”
言罢，朱允熥目光扫过眼前的蒸汽机车，又登上车，细细看了看。
随后，他还在厂内巡查一番，细细检视每一处细节，方才登上銮驾，乘马车缓缓返回皇宫。
与此同时，赖文安一刻不敢耽搁，迅速召集科学院的技术骨干，着手改良橡胶。
他谨遵朱允熥的指引，命人尝试在天然橡胶中掺入各种物质，尤其是硫磺，冀望从中觅得突破。
数十组人马分头行动，各司其职，同步展开不同方向的试验，效率之高令人叹服。
没过多久，成果便如春雷炸响般显现。
在高温炙烤下的天然橡胶中加入硫磺后，其化学特性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耐高温、耐严寒，更兼具出色的耐磨性，化学稳定性显著提升，弹性也大幅增强，甚至连老化也大大减弱。
将这一新材料用于密封蒸汽机，效果之佳，远超预期。
这一震撼人心的发现，宛如一道炽烈的光芒，瞬间点燃了赖文安与所有技术人员的斗志。
他们士气高昂，废寝忘食，日夜钻研，围绕硫化橡胶展开无数次试验，技术瓶颈以惊人的速度被逐一攻破。
科学的奥秘，有时便是如此令人费解。
看似高不可攀的难关，破解之道却简单得近乎匪夷所思。
硫化橡胶，这一后世影响深远的关键技术，其实技术上也不过寥寥数步。
加热天然橡胶，加入硫磺，调试比例与温度，仅此而已。
可在这之前，谁又会突发奇想，去尝试做看似无稽的组合实验呢？
“成了！”半月之后，赖文安迈出实验室，双目布满血丝，疲惫的面容却掩不住那喷薄而出的狂喜。
他紧握双拳，心跳如擂鼓，胸中激荡的情绪几乎要破膛而出。
陛下的指引，如灯塔般照亮前路，毫无偏差！
天然橡胶，果真是密封材料的无上之选。
如今密封难题迎刃而解，大功率蒸汽机车的诞生，从此再无任何阻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