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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我的全身,与此同时,我也很诧异,诧异庾晖竟然和庾璎一样,他们竟都是那样细心的人。这种猜测在半分钟之后就得以印证,因为我再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次是上楼,庾晖他再一次去而复返,而我轻轻拨开了门锁,把门打开一条小缝,果然,庾晖的身影出现在这层声控灯亮起的第一秒。
他在距我几步远之外停下来了,灯从他头顶直直打下来,以不保留的倾泻姿态。
庾晖站在灯下开口问我,非常直接,嗓音清明:“你打算吃什么?”
这句话被省略掉很多信息,补全了应该是:佳佳带来的馄饨被我吃了,况且你本来也拿那东西没办法,我替你解决了一个麻烦,那你呢?你今晚打算吃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挑食?”
就因为你曾经往店里给我和庾璎李安燕送过几日的饭,你就观察到了这些?你为什么要闲着没事观察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坦白讲,我有些气恼,还有些失败感。
我把不熟悉的人轻而易举看穿我当做一种失败。
庾晖没有否认:“我没吃饱,下楼吃饭,去不去?”
饶是我不擅长拒绝,可此时此刻也只能说,我不去了,谢谢。
我吃了司康,现在不饿,另外,我不是不知道饭店大门朝哪里开,再另,我不能也不该和一个并不太熟的异性单独去吃晚饭。这里是什蒲,梁栋家在这里,人多眼杂,即便我已经能够预见到我和梁栋的结局,但我不能在一切尚未彻底摊开的情况下,把自己扔进瓜田李下的可能性里。
庾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棕色瞳仁在方寸灯光中变得更浅,更淡。
我想起了一句不知来由何处的老旧俗语,据说棕色眼球的人都很聪明,他们脑子转得更快,识人眼光毒辣,思维敏捷且擅长说服别人,我先想到庾璎,再想到庾晖,觉得或许这话有一定的可信度,可是梁栋,梁栋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和他的交往却也仍让我吃力万分,于是我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一说法。
庾晖或许擅长说服,但他没有试图说服我,他只是盯着我看,很久,大概是终于看够了,才叮嘱我,让我把门反锁,然后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惶然。
论身形,他要比梁栋更加高大些,也许和气质有关,他不像梁栋那样常常对人和煦地笑,所以距离感更加深重。
对的。
这才对。
我和庾晖本就不熟,所以有距离感才是应当的。
但我好像也能从记忆中挑拣出一些零碎的印象,庾晖笑过吗?当然,有过,那时我开着他的车,他人坐在副驾驶,和我聊起他和庾璎的小时候。也是夜晚,也是两个人。
那晚,我在岔路口望见了一块老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俗气的广告词??世界之外,奇异大千。
一条开往什蒲的笔直的路。
安静,肃杀,周遭除了风声和汽车轮毂碾过砂石的细碎声响,如同真空。
那块广告牌,还有上面褪色的景区照片,在闪念之间霎时占据全部脑海。
我没有思考,一点都没有。甚至我发誓,如果再来一次这天的场景,我不一定会叫住庾晖。但当下,此刻,我就未经思考地喊出了声。
我说,庾晖!你等下!
我把门又推得更开了一些。
庾晖原本已经走到了楼道拐角,听见我喊他,于是再一次站住,再一次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我。
“你上次跟我说,什蒲的那个溶洞......”
我的话说了一半,但我猜庾晖明白。
果然,他没有让我失望,他静静看着我,问我:“要去?”
我点点头,说,是的,我想问问你究竟怎么去。佳佳告诉我现在还没有开始营业,但你上次跟我说,你知道怎么进去,所以我想......
庾晖按亮了手机,似乎是看了一下时间。
我担心他误会,于是急急解释,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带我去,我只是想让你告诉我进去的方法,我找个机会自己去瞧瞧,不用麻烦你。
庾晖却并不需要我的解释。
他似乎在刚刚的相顾沉默里就已然明白我的顾虑,于是把决定权交给我:“我在车上等你,想去的话就下来。现在去,晚上十点之前送你回来。你记得告诉庾璎一声。”
他还提前帮我打好预防针:“不过先说好,去了别失望,溶洞现在不开放,景区里面什么都没有,晚上大概率连灯都没有”
说罢,便自顾自下楼去了。
留我站在门口纠结良久。
其实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我没想到今晚就能成行,而且更让我意外的是庾晖曾经对如何去溶洞景区讳莫如深,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但今天,我只是一提,他便痛快答应。
后来我就这件事问过庾晖,他给我的答复是,你的小时候,学校有过临时放假吗?
我一时怔愣,我以为他在开什么无聊的玩笑。
我说,有过,台风天,学校会放假。
“什蒲也是,冬天雪下得太大了,学校就会放半天假。”庾晖说。
虽然下雪严重影响出行,虽然第二天早上雪停了要扛着铁锹沿路扫雪,虽然即使放了半天假也无处可去,多半是回家睡觉或是去同学家看电视,但那半天时间,每个人都不肯错过、无比珍惜的短暂时光。
因为日常生活按照课表那般严丝合缝,丝毫不由人控,唯有这半天的意外,这半天的自由,能随意支取,任君调配,像是一个发泄的出口。
仓促,但有效。
有效地释压,有效地使生活透进一丝氧气,拨开浪势,顺畅呼吸。
庾晖说我那天的表情,站在门边远远看着他的眼神,像极了期待小时候放雪休假的他自己。
我很想反驳,但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我知道,即便我知道溶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景色,没有光,没有人,但我仍想去看看。
即便黑夜之外仍是黑夜,我也需要一次亲眼目睹的机会。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逃避,而是如庾晖所说,这是一场释压,一场正面迎战前的擂鼓,我知道不能一直如此下去。开往溶洞的路上,车轮碾过砂石,北风摩擦耳廓,这些都是开战前的隆隆鼓声,它们在对我施以鼓励。
让我看一眼溶洞吧。
拜托,让我看一眼。
我真的很想看一看。
在我预见我和梁栋的结局以后,这成了我在什蒲的唯一一个执念,也是这场感情里的“遗愿”。
完成它以后,我不会再逃避,我没有理由再逃避。
我发誓。
我发誓。
风扬起尘,在黑夜里起舞。
庾晖在此时很煞风景地问了我一句:“你要和谁开战?”
我望着后视镜里映出的自己的脸。
我想,该是我自己。